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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正是三月里才發生的事,當時葉珠華剛出孝,因守孝之前那些衣裳都小了,鍾氏便替她新做了幾身,其中就有她最喜歡的那條石榴紅綾裙。趕上魏國公府的老夫人過生日,鍾氏前去拜壽,這種場合一般是交際亮相的好時機,有兒女的多半會一同帶去,鍾氏就打算帶著張蓮張萱兩人去。葉珠華年紀太小,又只是表親,照理是和她沒多大關係的,但鍾氏想到徐老夫人當年特地叫葉珠華去見過,於是心念一動,想著把她也帶上,不管到時候能不能見著老夫人,有這份禮數總比沒有好。
結果消息傳出,張巧綢大鬧起來——她輩分雖高,年紀卻小,大房兩侄女都正是要說親的年紀,明顯比她更需要出門露臉,所以這回沒輪著她,張巧綢本來倒也接受了,但一聽說葉珠華居然可以去,立刻翻臉不依,哭到張老太爺那裡去,張老太爺心疼幼女,出面發話,鍾氏不好忤逆公公,只得答應了,但這不是出門踏青,多一個人少一個人都無所謂,她帶上葉珠華已經算超額了,絕沒法再增加人選,吃個壽酒拖上一串女兒小姑,人家看著也不像樣。無奈之下,只能把張蓮留在了家裡,讓張巧綢頂了她的名額。
一行人去了魏國公府,來拜壽的人格外多,諸般熱鬧自不必說,張家女眷們進內堂拜見了徐老夫人,張家與魏國公府相比,家勢可謂是普通之極,徐老夫人肯在這樣繁忙的日子裡親見她們已算是給了面子,一般說兩句吉祥話兒就該出去外面花廳了,但因葉珠華生得好(陸錦:……==),徐老夫人眼前一亮,額外留她們多說了幾句話,當時張巧綢就掛了臉。再等到她們出去花廳,各家夫人太太們交際起來,葉珠華又收穫一堆讚譽,張巧綢就更不高興了,忍到開宴,乘著丫頭上菜要放下時,「不小心」撞了那丫頭,結果一盤醋魚都傾倒在葉珠華裙上。
葉珠華的新裙子就是這麼毀了的,回來努力洗了半天,髒污是洗淨了,裙子同時也洗走了形,拿火斗裝滾炭熨了半天,也變不回原樣了。
陸錦把她後續的抱怨打斷,問道:「除此之外,你在魏國公府可有遇見什麼特別的事,或者特別的人?」
葉珠華給她託夢到現在,話是說了不少,可作為線索的幾乎沒有,她和親戚們雖有矛盾,本人性格也有不招人喜歡之處,但不管怎麼看,都不到能惹上殺身之禍的程度,陸錦不得不把僅剩的突破點放在了魏國公府上,一則這個時間節點很近,二則這種公侯府第盤根錯節秘密繁多,說不準葉珠華便是什麼時候招惹上不該招惹的是非了——咳,這是陸錦從電視劇里看出來的心得,其實公侯家到底過的什麼日子,她才穿來哪裡能知道?會這麼想,只能說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葉珠華茫然了一會沒動彈,陸錦猜她應該是在回想,便凝神看著她等待,誰知看了一會兒,便見她似乎是小了一圈,陸錦心中一凜,正要發話,葉珠華自己也覺出來了,慌張地轉了個圈:「我、我的時間好像快到了——」
陸錦忙道:「珠兒別慌,快接著想。」
「我想不出嗚嗚——」葉珠華哭起來,「我就記得我一直都和大舅母在一起麼,壽宴午晌結束,然後我們就回家了。特別的事——我想不起來嗚嗚……」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她又小了一圈,親眼見一個靈魂在眼前消逝的感覺是很震撼的,陸錦心中又是酸楚又是不忍,忙跟著道:「算了算了,想不起就不要想了,你好好地去投胎,爭取找個好人家,這一輩子的事就別記掛著了,你放心,仇我一定替你報了!」
葉珠華持續地在縮小,她嗚嗚地:「你要記得呀!不然我死不瞑目!」
陸錦鄭重答應她:「嗯!」
「還有,還有光哥兒……」
葉珠華縮小的速度加快了,同時緩緩變得透明,她的聲音也跟著變小變虛,後面的話都融進了虛空里,再也聽不見了,陸錦眼見著她消失,情不自禁地向著空無一物的前方追了兩步,大聲許諾:「我知道,我會照顧好他的!」
☆、第8章
啾啾,啾啾。
窗外鳥兒鳴聲清脆,新的一天於焉展開。
玉蘭從擺在窗下的一張羅漢床起來,顧不得別的,先輕手輕腳地走去床邊,小心地撩開帳子一角,往裡看時,躺在裡面的小小女童睜著眼,同她對視。
「……!」她嚇得心裡一跳,出口的招呼都帶上了結巴,「姑、姑娘醒了。」
陸錦「嗯」了一聲。
她其實早已醒了,但今天不是痛醒的,她朦朧里覺得自己的腹痛忽然好了,為了驗證是錯覺還是做夢,她努力硬逼著自己醒了過來,一摸肚子,發現果然再沒感覺,好得徹徹底底,倒好像她前陣子痛得恨不得去死的那些痛苦都是假的一樣。
但脖子和頭部的痛楚卻又還在,只是不再發暈想吐了,相比之下,這才符合正常的痊癒過程。
陸錦發了一會呆,胡亂猜測起來——該不會是葉珠華走了,把「她」所受的傷害也一起帶走了吧?這猜測乍聽荒謬,但細想卻似乎又合情理,陸錦立刻查看起自己手臂,「她」毒發時雙手反折,在棺材裡被抬著碰撞,小孩子皮膚嬌嫩,磨破了好幾處。
衣袖做得寬闊,一捋直到肩膀,露出整條胳膊,這個時辰天光未明,陸錦在帳子裡看不清楚,只能仔細上下摸索,只覺凡觸手處一片光滑,再摸不到一點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