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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太太近前來一看他這比死人多口氣的模樣就嚇傻了,顧不得自己那點情緒了,忙撲在床前語無倫次地安慰他:「三兒,你別傷心,總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的——」
張興文毫無觸動,眼皮都沒動一下:還有什麼辦法?他是活活地失去了那個器官,再麻痹不了自己了。
張老太太更怕了,努力想法勸說他:「對了,你不是喜歡那個汪小姐?娘有辦法,還叫她嫁給你,你娶了她,就都和從前一樣了!」她再也顧不得什麼要保密的了,一股腦全倒出來,「珠丫頭那有個叫紅櫻的丫頭,你知道吧?老大那個假正經和她有了首尾,而且紅櫻還有了身孕!這個大把柄他是再也賴不掉的,娘拿著這事去要挾他,他是個要臉的人,不敢不幫忙的,到時一定能幫你達成心愿!」
——其實張老太太此時心裡未必不清楚,以張興文現在的狀態,哪怕紅櫻懷的是個金疙瘩也不抵用了,張推官拼著事情傳揚出去名聲盡喪,也不可能受她的要挾給幫這個忙,這麼去坑人,不只是結死仇了,簡直是結世仇的節奏。
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明知道是瞎話也說得斬釘截鐵的,別說,還真有點效用,張興文眼球轉動了一下,終於向她看過來了,嘴唇蠕動著,用氣音問了句話。
「紅櫻有了身孕?」
張老太太有點吃力地辨認出來,忙用力點頭:「沒錯,所以三兒你別擔心,你想要什麼,娘怎麼也給你弄到手!」
張興文的眼裡有了點亮光,他費勁地開合著嘴唇,擠出來點嘶啞得不行了的聲音。
「紅櫻的孩子不是大哥的,是我的,快把她要過來。」
……
兒子在廢掉之前居然留下了種,這本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張老太太一聽之下,渾身卻如浸入冰水之中,頃刻間從頭涼到了腳。
她看向兒子的眼神變得恐懼無比,聲音都劇烈地顫抖起來:「三兒,你說真的?」
張興文疲倦過度,沒精力分辨母親的狀態,他在枕上點點頭,繼續費勁地擠出聲音來:「時間對得上,快去。」
「……哦,哦。」
張老太太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往外走,她不敢想昨天她是怎麼把紅櫻弄出來,又怎麼愚蠢地交回去的,但她又不能不想,腦子裡不受控制地一一閃現昨天的畫面。
那不是張推官的種,怎麼會呢?
兒子什麼時候和紅櫻勾搭上的,她怎麼一點兒不知道?
這等能勾引親戚家男丁的賤人,還有什麼貞潔可言,也許她除了兒子之外,也和張推官有一腿呢?
——但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兒子的!
這一句一在心裡出現,她的那些其它懷疑就立刻都虛軟無力地消散了,再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張老太太腦子裡只剩下了這一句話。
她加快了腳步往東院跑,因為太急切慌亂,她連個丫頭都沒想起來帶,直愣愣地就撲進了東院。
她這麼個又像逃荒又像討伐的姿態是很引人注目的,來請安的蘇長越在數丈外猶豫片刻,皺了皺眉,轉身循原路回去了。
張推官洗漱過了正預備去看看張興文怎樣了呢,還沒出門,先叫張老太太堵上來了,她劈頭就厲聲問:「紅櫻呢?!」
張興文應該醒了。
張推官會意過來,淡淡道:「老太太找紅櫻做什麼?她病著,在休息。」
紅櫻已經落了胎,現正躺在院裡一間偏房裡,她身下還淋漓不盡,這麼個一看就是小產的模樣暫且不好發賣,總得等兩天才成。
張老太太很明白這所謂「病著」是什麼,但她執拗地不願也不敢相信:沒這麼快的,紅櫻昨天才被送回來,老大一定沒來得及下手,他就是詐唬她,紅櫻的孩子一定還在!
抱著這個希望,她也不問了,往裡便沖,張推官不好與她發生碰觸,但也不能讓她在東院裡亂闖,索性喊了個丫頭,直接讓帶她去紅櫻那間房裡去看。
門扉啪一聲被推開,這是間很狹窄的小屋子,紅櫻躺在床上,應聲半抬起頭來看,她那個灰濛濛的臉色已經說明了問題,但張老太太猶自不信,跌撞過去在紅櫻短促的尖叫里一把掀開了她蓋的薄被,下面的一片血色幾乎要刺瞎了她的眼睛。
她的,孫子……
☆、第44章
蘇長越在客房裡呆了一會兒,自己給自己出題目破題玩,剛破到第三個,東院那裡來人了,請他過去。
張老太太已經被送回去了,不知是刺激受多了麻木了還是怎樣,她這回沒昏,只是被人扶走的時候,看上去一下子像老了十年而已。
她也沒再鬧,因為這塊石頭是她自己搬起來,准准地丟下去照著自己的腳砸的,便再有胡攪蠻纏的本事,也跟張推官纏不出理來:張推官做錯了什麼?是啊,他是知道紅櫻的孩子不是自己的,所以打掉有什麼問題?
說到底,孩子是切切實實地沒了,就是鬧到把東院一把火燒了,她最後一絲血脈的希望也照樣是沒了,那還有什麼動力鬧啊。
看著張老太太頹然離去,張推官才安了心,這兩天是特殊時期,怕在他不在的時候出什麼不可控的意外,他特讓人去汪知府處告了假,汪知府此時也知徐四公子馬車出事,連累上張興文的事了,便二話不說地准了假。
乘著有閒,張推官把蘇長越喚來,先領著他往正院去一趟,昨天張興文鬼哭狼嚎的,實在不方便過去,可人家本是祝壽來的,若是頭都不讓給老壽星正經磕一個,那失禮的不是蘇長越,而是張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