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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再多囑咐了一句:「莫要與他說人的來歷。」
牙婆笑道:「老爺放心,老身久做這行,一應規矩都知道,再不敢壞的。」
紅櫻見她的時候雖然已經收拾過一下,但牙婆專吃這口飯,豈有看不出她身上不對之處,她這個下場一看就是睡了不該睡的人才招致的,而且張推官親自出面發賣,可見惹的事更不小,對這種官家的秘事,牙婆自然懂得閉嘴少說話才是明哲保身的道理。
不過鼠有鼠道,不能和那晉商直說人的來歷,但可以說「某個大戶人家」,而且不妨吹噓得更高大些,紅櫻雖然破了身,但她模樣著實不錯,皮肉看著又光溜,沒有受罪吃苦過的痕跡,只怕蒙那晉商說是公侯府上出來的他都肯信。
當下事情已定,便到了商量身價這一步,牙婆試探著開了個二兩的價錢,張推官哪裡在乎這個,隨意點了頭就命立文契來。
牙婆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就是她最喜歡同官宦人家打交道的地方了,隨便開價,極少有人提出異議,更不會跟外面那些窮鬼們一樣為三文兩文地都要爭上半天。
不過牙婆不可能在這上面得罪張推官,所以她開這個價錢也是在行情之內,買個一般的丫頭這個價還貴了呢,只是紅櫻生得好,美貌值一附加上去,她的可操作空間就大多了,二兩賣來,忽悠得好轉手賣給那晉商一百兩也不是不可能。
——事實上,等到牙婆真的把紅櫻領回去,在調理的幾天裡發現她居然還識字,能做簡單的帳目,這簡直可以坐實她大戶人家出來的背景,牙婆樂翻了,當即把價錢翻了倍,最終以兩百兩的高價賣給了那晉商,可謂大賺一筆。
後話不提,此時立好文契交割過,牙婆就可以領人了。月洞門處,玉蘭幫著給收拾了一個包袱出來,遞給紅櫻。
紅櫻低著頭不想接,玉蘭等了一會,舉得有點手酸了,只好直接塞到她懷裡去。
紅櫻驀然抬頭,眼睛通紅地瞪她:「……你是不是早就等著我有這一天了?!」
玉蘭有點吃驚地退後了一步:「啊?你說什麼,我沒有。」
紅櫻冷笑:「別裝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看不慣我了,我落到這個下場,可算是趁你的願了——」
她嘴唇陡然閉攏,劇烈抖動了一會,才回過神似地,抹了把眼睛,再開口時聲氣和順了不少,「對不起,我心裡亂,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玉蘭微怯地笑了笑:「沒關係,我知道你捨不得走。只是我們這樣的人,就是沒法子做自己的主,你也別往壞處想了,說不定能去個不錯的人家呢。你好好保重。」
紅櫻「嗯」了一聲,一串淚珠忍不住直落下來。堂屋那邊,珠華和葉明光清脆的讀書聲朗朗響著,她豎著耳朵,留戀地聽了一會,才又抹了把眼睛,哽咽道:「你也保重。我走之後,大老爺應該會另外買個人來服侍姑娘,到時候你就是老人了,資格比她硬,可別再成天傻傻光幹活不吭聲,叫人壓到頭上欺負了。」
玉蘭的臉色終於滯了滯,紅櫻頭腦確實比她轉得快,透過淚光也看出來了,含淚笑了:「我說吧,你明明就怪我,還嘴硬。」
玉蘭:「沒、沒有……」
她口舌上來得遲鈍,讓人說中了心中隱秘就不知該回什麼了,只好虛軟地否認,但她人又老實,不擅說謊,勉強說了不等別人戳穿,她自己先臉熱起來,等於直接把口是心非四個字掛到了臉上。
紅櫻邊哭邊笑:「好了,別說啦,我都知道,是我總欺負你,待你不好,只是我現在認也晚了,都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她說不下去了,趕在自己的情緒快崩之前,趕忙轉身,丟下一句:「我走了。」
快步走到隔壁大院去,這等好人家發賣出來的僕從多半都捨不得離開故主家,要哭要鬧要死要活什麼樣的都有,牙婆見得多了,見到紅櫻的樣子,向張推官告退後,拉著紅櫻一路往外走,一路就熟練地安撫著她,把給她找的下家說了,又只管把那晉商往好里吹。
張推官也預備要去衙門了,臨行前餘光瞄見桌案上的那一小塊碎銀,牙婆付的,他碰都沒碰。
略一想喚人:「月朗,拿過去給表姑娘罷。」
月朗應聲,拿起碎銀走過月洞門,進堂屋遞給珠華,說了來歷。
珠華望著那一小塊碎銀髮了下呆,揚聲叫來玉蘭:「紅櫻走沒?還趕得上就給她遞去,趕不上就給你了。」
玉蘭有點遲疑地接到手裡:「姑娘不要?」
珠華揮揮手,重新豎起書擋了臉:「不要,不要,你快去吧。」
她不是聖母心發作,怎麼說呢,她就是覺得有點膈應,不想要。
管它給誰,她就是眼不見為淨得了。
玉蘭就匆匆攥著往外跑,這麼一會功夫,紅櫻沒走太遠,牙婆出入的是後門,此刻紅櫻正在門邊和她糾纏,倒不是想鬧著回來,而是能給商人做妾已是紅櫻料想不到的好去處了,她不知是湊巧撞上了這麼一樁頭緒——張推官只要把她往遠里賣,而那晉商的家鄉正好夠遠。她以為是珠華給說的好話,一路越聽越感激,便想回去給珠華磕個頭。
不管她想幹什麼,在牙婆那裡都是節外生枝了,牙婆便不願意,勸著她走,正纏磨之際,玉蘭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