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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公公被問得頭皮發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按皇上這麼說,那就是天降罪,天子德行有虧。
可他若是這麼開口,那劍想來就會落在他的腦袋上。
祿公公急得滿頭大汗,嗓子被灌了鉛一般發不出聲。
漏壺中滴答滴答,時間一點點過去。
「說啊!」皇上語氣有些不耐。
祿公公腦子一空白,脫口而出:「自然是那些臣子不作為的錯!」
皇上一愣:「你竟然覺得是他們的錯?」
「自然如此!」祿公公抬起頭,心跳加速,「您是天子,順承天意,上天自然是不忍心苛責您的。上天降此災,一定是為了替您查除那些治下不嚴的下屬!」
皇上細細品他這話,面色和緩下來:「你倒是有些見地,起來說吧。」
祿公公緩緩站起,將奏摺放回桌上,依舊不敢有半點怠慢:「您是真龍天子,上天怎忍心怪您?您看這各州各縣傷亡,一定有多有少。為何有少的?那便是人家治下有方。那些多的,不就被顯出來了?都是他們無能,連這些都處理不好。」
皇上將手中劍劍尖朝外緩緩放下,在房內踱步。
祿公公稍鬆了口氣,彎曲的脊背上滿是冷汗。
皇上繞著桌案走了一圈又一圈,祿公公的心也跟著提起一次又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說的如何,但只要將過錯推到旁人身上,應當就對了。
不知多久,皇上終於開口:「可見那些百姓有多愚昧。你一個閹人都懂得的道理,怎麼他們就不明白呢?非朕之錯,乃官之錯也。」
「是啊。」祿公公見縫插針,「既然傷亡有多有少,為何不能都做那少的?」
「為何不能做那少的?」皇上緩緩轉身,看著祿公公笑開,「你倒是個機靈人。」
祿公公裝傻:「奴才笨得很,這都是奴才心中真實所想。」
皇上笑得更開懷:「若人人如你一般都好了。」
「大家心中都是向著您的。」祿公公逢迎道。
「希望如此。」皇上的怒火泄了,這會兒心中冷靜下來,又翻起奏摺來。
祿公公知道自己應付過去了這一劫,終於將一直憋著的氣悄悄吐了出來。他撣了撣拂塵,繼續侍奉左右。
皇上再翻閱起奏摺時,眉頭忽然舒展開,翻至奏摺結尾定睛一看,幽州太守祝嚴釧。
好熟悉的名字。
他念叨:「祝嚴釧……祝嚴釧……」
祿公公偷覷一眼他神色,見只是對之感興趣而沒有半分怒意,便斟酌著開口湊趣:「咦?祝大人?」
皇上瞥他一眼:「怎麼?你認識?」
祿公公笑呵呵的:「哪裡,您之前贊過這位祝大人,奴才就記下了。這位祝大人當時是因為……廣陽上游各縣均決堤,唯到他那裡止了水患,您便提拔他去做太守了。」
皇上便記起此事,一樂:「原是朕親手提拔的,我說他這能力可不一般啊。」
「您慧眼識英。」祿公公拍馬屁。
皇上渾身舒暢,有什麼比他親手發掘的人才又做了出色之事讓人歡喜的呢?
「幽州做得好啊……朕,親調上來的幽州太守,一州死了不逾千人!幽州還在北側,朕當真是不知那些動不動上報萬人的州郡是如何作為的!」皇上底氣甚足,當真覺得在天災面前是眾人應對的不好。
「朕要再升他!升他為刺史!」皇上冷哼。
祿公公聽的心驚肉跳,這連一季都沒有,這位祝縣令已經連升三級,從七品縣令成了四品刺史。
太守與刺史之間猶如天塹,雖表面上只是五品與四品的差距。
只有一點。
刺史任監察之職,是京官!雖然平日刺史需在任地行監察之責,但有回京之權,在京中也有宅子!尤其是過年之時,要回京作報,能面見天顏!
祿公公心中複雜極了。這位祝太……如今該叫祝刺史實在是命好極了。
要說平常他也不能靠這事晉升,偏偏前面有了其它州太守做得實在差勁惹了皇上動怒,而他做得不賴,之前又是皇上親手提拔,更顯天子眼光,他才討了這巧去。
時也,命也。
皇上已經開始起草詔書,這事便是定了。
祿公公轉念一想,又樂了。
他一個閹人尚且如此酸澀,那些平常眼高於頂的當官的又該是怎樣的嫉妒?
想到這世上有人比他更慘,他瞬間平衡下來,安安份份地站在皇上身邊,靜待他擬旨,心中尤在不停感嘆。
這祝嚴釧的命可真好啊。
……
「姑娘,再吃一口,就一口。這粥我燉了許久,加了雞汁,香濃軟糯,好吃得緊。您晚上都沒吃什麼東西,又生了病,身體哪裡頂的住呢?」青椒坐在床頭,手上端著瓷碗不住地勸。
祝星靠坐在床頭,一頭青絲沒有任何裝飾,直直地垂在她腰間,顯得她一把纖腰不盈一握。
「青椒,我嘴巴里沒味兒,不大吃得下。」連拒絕都是楚楚可憐的,讓人恍惚著想要同意她任何要求。
宗豫眼還沒睜開就聽見她這句話,不用多想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頭一次見著祝星生病,也是頭一次見著一個人在病中居然如此……驕縱的可愛。
她一生病,性子還是如往常一般溫柔,卻挑剔了許多。而她挑剔時也不是蠻不講理,而是性格軟得一塌糊塗,讓人不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