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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併快樂地笑了,仿佛孫縣令真的是這樣一個清官。
無論是青椒花椒,或是祝副管家與霍驍都在心中冷笑。
下午時分他們剛聽了沈元寶講孫府的故事。孫府若接外客,必人人偽裝,穿舊戴舊。府上的一切財物都會被收起,刻意做出儉樸的模樣,好為孫縣令贏得清名。
知道內情後,眾人再看孫府以及孫府人,都像是個偌大的笑話。倒難為姑娘,語氣竟然如此懇切,連他們也要信了去。
筵席設在院中,對酒望月,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女席男席相對。女席前設了花鳥屏風做隔斷遮擋,既保證了隱私,又保證了觀景效果。各方桌上設燭台,院中又掛著許多燈籠,又有皎月清暉,因此並不顯得昏暗。
孫縣令坐於主座,雙手輕拍。
端著菜餚的丫鬟魚貫而入,也穿著舊衣,戴的絹花也發舊。
孫縣令為了展示自己的清正廉潔實在有些過猶不及,上的菜色看起來可憐,雖然是一人一份的,但這樣難見葷腥,恐怕拿去餵兔子兔子都不吃。
望著一桌翠綠,祝星沉思,孫躬這是故意的,是在虐待人的口腹之慾來報仇吧。
祝星跪坐在孫縣令右手下一位,身邊是孫縣令的夫人,孫夫人。
孫夫人一瞧氣度便是出身於名門世家。烏髮高綰,飾以金銀,廣袖央央,披帛迢迢。她對著祝星努力端出一張笑顏來,但笑著笑著便扭曲了,眼中的恨意一個沒藏好,就流露出來了。
祝星想了想孫公子孫煥如今可能的樣子,原諒了她的怨毒。
可憐人罷了,明明不喜歡她還要強行對著她笑,倒是難為人了。
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受了四十杖,哪怕衙役放水了卻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她治好了沈元寶的傷,能讓他恢復如初。但孫公子他們就沒這麼好運了。
這麼想著,屏風之外,五個人被抬了上來。
五位公子也穿上了舊衣,趴坐在雙人抬的藤屜春凳上模樣好不狼狽。一日功夫顯然沒讓他們的傷勢好多少,他們個個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像是霜打的茄子。
由下人幫著他們各自落座完畢,上首的孫縣令才發話:「煥兒他們衝撞了祝姑娘,又險些行了陷害之事,實在是犯了大錯。今日請祝姑娘到府上,也是為了化干戈為玉帛。希望道歉後,咱們還是不要結仇得好。」
「來,咱們先用些酒菜,今日月色正好,也是天公作美!」孫縣令率先動了筷子,下方才稀稀拉拉一個個地跟著用起飯菜。
但孫縣令為了裝窮,菜色過於簡單,眾人皆興致缺缺。
「祝姑娘,都要用飯了,怎麼也不將冪籬摘下來?這東西垂著的紗如此長,豈不影響你?」孫夫人看上去是笑著的,笑意卻不達眼底。她舊衣袖下的手緊緊攥起,刻意要看看祝星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想也知道,這樣一直戴著冪籬不肯摘下來的,怕不是臉上有恙,見不得人!
祝星越是不摘冪籬,孫夫人就越往這方面想,恨不得能強行將她的冪籬摘下,讓她在眾人面前丟個丑。
祝星仿佛不解其意,只笑著道:「無妨,戴著這個不影響我用飯。」
孫夫人更確定她不敢見人,有些急切:「摘下來吧,有屏風擋著,祝姑娘也不必怕不合於禮。難不成祝姑娘還是不曾在心中原諒我等,不願以真面目示人麼?」
孫縣令高坐上方,似乎對下面發生的事充耳不聞,只顧著用菜喝酒。
祝星拿著筷子偏頭望著孫夫人,眼中一閃而過一抹笑意:「怎會?不過是出門戴慣了。既然夫人想讓我摘了這東西,我摘了便是。」
她自冪籬中伸出右手,將之摘下交予身後的花椒手中。
女席上一片抽氣聲。
少女哪裡有半分難看!她若是難看,她們這一桌子的人都要找地縫鑽進去,都無顏見人了!
孫夫人臉皮子不知被風吹的還是被氣的,抽個不停。
「如此,孫夫人滿意了麼?」祝星虛弱地笑了笑,色如春曉之花,「我自出生時身體就不好,因此出門在外要時常戴著冪籬,一時怕受了驚嚇,二也有防風之用。」
她這話一出,更是顯得孫夫人咄咄逼人。
人家姑娘身子不好才戴著冪籬,偏偏孫夫人總是要人家摘了冪籬。一個當家主母如此,未免太小家子氣了些。
女席上諸人也在心中悄悄怨起了孫夫人。
在這坐著的要麼是孫縣令的妾室,要麼是孫縣令的女兒。她們今日本就穿得不好,容色暗淡了許多。
而祝星的冪籬一摘,一張臉將她們都艷壓到了塵埃里去。和祝星相比,她們就像是螢火,而祝星就是天邊的皎月。
皓月與螢火的差別。
在座的諸位本就十分在意容貌,被這麼一比,都糟心極了。
孫夫人的指甲嵌入掌心,簡直要當場發瘋!
她自出生到現在哪裡不是順風順水的?父親疼她,她又嫁給了對她百依百順的孫縣令,在薛郡也是過著土皇帝一樣的優渥生活。
偏偏就是這丫頭害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順當!
上座的孫縣令在祝星被孫夫人軟硬相逼時不開口,在孫夫人要氣急敗壞時卻適時開口:「能共賞如此明月,也是一種緣分。莫若讓我們舉杯共飲,共享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