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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這時候該趴在她肩上或膝上陪她一同看書的,今日倒是反常,一直在榻下趴著,絲毫不親近。
祝星刻意去逗了他好幾次,也不見他如平日般活潑。她向來不愛勉強,檢查了一番他身體沒問題,就任由他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直到夜深時祝星頭髮幹了躺在床上,宗豫才慢吞吞地爬回她枕邊守著她睡覺。
皎月高懸,客棧中一片靜謐。
宗豫金色的眸在黑夜之中格外顯眼,如水的月光反射在他瞳中,倒映出他眼中睡相優雅的少女。
黑貓長出一口氣,和人類嘆氣並無二致。他悄悄站起,叼著被子向上挪了些,讓祝星蓋得更加嚴實。
少女睡得很熟。
宗豫向床尾走去,肉墊踩在絲滑的綾羅綢緞上沒有任何聲響。他輕盈一躍,從床上一月而下。
和夜色融為一體。
他貓步輕悄,匆匆掠過內室,到了用飯的外間。
花椒和青椒都睡在側間守著祝星,並沒有發現宗豫的動靜。
外間的窗戶開了個小縫。
宗豫從小縫中鑽了出去。不過半掌的縫隙留作透氣用,他卻像水一樣滑了出去,無聲地落在客棧樓後的院子中。
他無法冷靜地待在祝星身邊,需要好好走一走來讓自己清醒一點。而沒有劇烈的情感衝擊,他並不能從貓身回到人身,只能靜待天亮。
因此他難得獨自一貓出來。
院子極大,是一處套著一處的式樣設計。這種設計隱私性強,空間也就更大。
巨鹿客棧中有一道烤羊排是周國中赫赫有名的菜色,當今聖上用過後曾贊過一句「羊之一味,無出其右」。
因而對於院中如此設計,宗豫並不奇怪。
既然祝星她們曾在閒談中提及樓上住著達官顯貴,無論是誰,宗豫都沒有要去觸霉頭的想法。
他被抓住倒沒什麼,只是不想祝星因此受到牽連。
宗豫打定主意在院內散散心。
春日夜裡的風不小,巨鹿又是紮根在平原上的城池,除了城牆外沒有任何能擋風的地方。因此巨鹿夜間的風如鬼哭,聲音雖大卻又詭異地有些助眠。
宗豫走路本就沒有聲音,在風的庇護下更是無聲無息。
他一面想著祝星一面在院中道兩旁的灌木中踱步。
一時間他腦海中一片空寂,不知不覺中走到院子中最里,也就是烘製烤羊排的那處院落。
子時時分,院中本該無一人,任何人都應當在房中熟睡才是。
宗豫隔著老遠忽然聽到斷斷續續地說話聲。
他陡然警覺起來,這個時間能出現在這裡的並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恐怕他誤打誤撞撞破了什麼事。
密探聲伴著風聲落入他耳中。
種族優勢,他的耳力和目力比那兩個交談的人類要出色,再加上貓並不是多麼強大的動物,二人並沒有發現宗豫,而是先讓宗豫發現了他們。
宗豫沒有再動,站在原處光明正大地偷聽,黑夜成了他的面紗。
「這藥,想辦法讓他服下。」
「趙顯身邊重重護衛看守,根本沒有機會下藥。他日常飲食都會有人驗毒,確定安全了才會給他用。」
「嘖,他不是自己搞出了名堂,江憑找了巨鹿所有郎中來。你在後廚,他們總要煎藥,你就藉此機會,將藥下了。」
「……可他牽扯重大,若直接將他殺了,苦心經營那麼多年……」
「既然你也知道是苦心經營,就儘快想辦法將藥下了吧。不然趙顯安然回京將一切說出,什麼都晚了。」
「是。」
「就這幾日,希望你能儘快動手。」
「是。」
借著月光,宗豫看到黑衣男遞了一包東西給那縮脖塌背的灰衣廚子。
「事成之後,不會少了你好處的。」
「哎哎。」
黑衣人離去,灰衣人慢慢將腰板兒挺直,看著手中的藥包嘆了口氣。他將藥包往袖子中一放,慢慢地朝著院中的房間去。
宗豫聽到「趙顯」二字時便將事情經過大致猜出,他不過是心神不定隨意逛逛,沒想到陰差陽錯目睹了這樣的陰私勾當。
沒想到這些人的暗線竟埋得如此廣,巨鹿客棧中的老廚子都是他們的人。
作為周國人,趙顯該被送到京中好好調查。
而且若趙顯死在這裡,祝星必然會受到牽連。
宗豫毫不猶豫地跟上廚子,一起進了房間。
房內平平無奇,廚子坐在床邊唉聲嘆氣,拿出袖中的藥包看了又看,很是焦慮。他在床邊靜坐了大約一個時辰,才將藥包往枕邊一放,合衣睡下。
宗豫聽他呼吸聲漸沉,均勻起伏,一步步走到床前。
他直立起來,悄悄地將床上的藥包叼了下來,還很謹慎地沒有太過用力,生怕牙齒刺破藥包藥粉泄露把自己毒死。
他叼走藥包悄無聲息地退回暗處,腦子飛快地運轉。
他這次將藥包拿走如果驚動了那些要置趙顯於死地之人,難保他們不會狗急跳牆直接出手,屆時還是會連累祝星。
宗豫在黑暗中思索良久,叼著藥包鑽回床下。
牙床下幾乎是實心的,只有三指空隙。
人是肯定藏不進的,但他現在是貓,很輕易就躲到了床下最里。
鋪天蓋地的灰塵讓他鼻尖痒痒,幾乎要打出噴嚏來,究竟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