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頁
方府門前, 方家僅剩的幾個家僕源源不斷地往一輛輛馬車上搬著箱子。
家眷們尚在府中收拾,方大儒和方昱茗站在府外看家僕忙忙碌碌。
方昱茗繃著張臉, 方大儒風輕雲淡。
「何故愁眉不展?」方大儒笑呵呵問。
方昱茗深吸口氣,據實以告:「往日我為帝師時百官處處巴結於我, 便是我日日冷著張臉,他們也要不厭其煩地往上貼。如今我失勢, 家中門可羅雀,要離京了連個送行之人也無。足見人情冷暖。世人皆是趨炎附勢!」
他本就清高孤傲,鄙視俗流, 如今累受不白之冤被貶黜,心中更是有氣, 說什麼都帶著文人特有的尖酸。
方大儒拍拍他肩:「我知你心中不忿,但聖上有命,咱們作為臣子……」
「父親, 我已不是臣子了。」方昱茗磨牙道。
「哈哈,是,身為百姓, 君有令也只能聽之。」方大儒哈哈大笑。
「若君令有誤呢?我與太子之事無關,且我亦相信太子是冤枉的!太子雖然呆板固執,卻不可能有謀逆的心思!」方昱茗越說越憤慨。
方大儒笑著搖頭:「君令有誤,君也是君。」
方昱茗臉色一下子慘白,人頓時沒了精神:「父親說的是。」他遭受沉重打擊,知道自己只能打落牙往肚子裡咽。
方大儒還覺不夠,繼續道:「至於旁人,你為官時就不願與人為伍,和誰有什麼過命的交情麼?你明知他們不過是趨炎附勢踩低拜高,如今你無勢,旁人紛紛避之不及,豈不是再正常不過?」
方昱茗無言以對。
方大儒笑笑:「你當時入仕時我便說了,你呀,不適合走仕途。你性子太直,不願與世俗同流。」
方昱茗長須微顫:「我以為我以為能如古往今來的諫臣一般。」他語氣中帶著濃濃失望。
「錯不在你。」方大儒意味深長,卻不多言。
方昱茗一愣,瞬間明白。不是他的錯,是君之過。難怪他父親不願在當今皇上手下做事,原是早看透了。
是他為了一腔抱負執迷不悟,當今皇上根本不值得他如此。
方昱茗苦笑起來,心中頓時沒了氣憤:「只是累及後代,我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當今皇上不行不代表下一任皇上不行,若下一任皇上是明君,他如此便連累了子孫後代。
方大儒樂呵呵的:「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想不想入仕還不一定。若想,那就靠自己去!沒這本事也不必說入仕了!」他一言一語都透露出理直氣壯。
方昱茗哭笑不得,他父親實在豁達,只是頗坑後輩。
原先他父親也是古板嚴肅的,只不過這次從外面回京,人一下子豁達許多。
「著眼眼下才是啊,昱茗。」方大儒寬厚一笑,「自從我在生死關頭走過一遭,便覺得只要有一條命在就是很幸福的事了。」
方昱茗受教低頭:「是。」
方大儒忽然定睛向他身後看去:「再說了,如何沒人送咱們?」
方昱茗詫異回頭,便見一輛頗具特色的高大馬車向他們府前行來。
馬車行得很穩,到了府門口不疾不徐停下。
車一停,其上下來個拎著藥箱很是穩重的瘦高丫鬟,不是花椒又是何人?
花椒在車前候著,祝星不緊不慢地從車上下來。
她今日並不曾盛裝打扮,愈顯得有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清麗之美。
方大儒和方昱茗都是一驚,沒想到祝星這時候會來。
他們知道祝星剛從胡人那裡脫身後回到京中,一直以來在府上閉門謝客。他們亦派了下人去送禮表達一番慰問。
「祝姑娘。」二人齊聲,帶著些詫異。
祝星優雅還禮:「二位老爺。」
方昱茗和祝星也就數面之緣,自認為與她並沒什麼交情,因而對話的重任落在方大儒身上。
方大儒見了祝星卻很高興,便問:「祝姑娘怎麼來了?身子可好些了?」
祝星含笑答:「我無礙的。聽說你們要回老家,今日特來送行。」
方昱茗一愣。
方大儒倒不怎麼意外,微微感慨:「不成想祝姑娘會親自來送我等,一番心意,我等心領了。」他說著朝祝星一禮。
方昱茗心中百感交集,當即對著祝星也是一禮。
沒想到到最後來送他的是個小女子。
「花椒。」祝星偏頭叫道。
花椒立刻拎著藥箱上前,將之呈至二人眼前。
「我別無所長,諸位這一路山高水長,多帶些藥備用總沒錯。這是我妙手館中各類藥品,還請二位莫要嫌棄。」隨著祝星的話,花椒將藥箱交到二人手中。
二人也不曾想祝星竟然帶了禮物,而這禮物對他們來說是正能用得到的。妙手館中所賣之藥有口皆碑,可見祝星是用心對待他們了的。
「怎會嫌棄?我等感激不盡才是。」方大儒親手接過藥箱。
另一邊方昱茗不忍讓老父提重物,將藥箱從老父手中換到自己手中,又不好意思地對祝星答謝:「多謝祝姑娘。」
他一時間想到自己一開始對祝星的斷親的成見,又想到祝星如今已經不是祝姑娘,而是皇上親封的白馬郡主,心中便更是複雜。
「路途遙遠,一路順風。」祝星微微笑著,似乎並不為他們被貶謫而感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