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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星抬眼看向面具首領,銀色而沒有任何花紋的面具將他整個臉蓋住,讓人完全無法窺伺他的真面目。
他同樣在觀察祝星。
祝星注意到他的眸色比一般周國人要淺上許多, 是極淺極淡的棕色。
她一面想起前些時日看的《周國史》上有這麼一段話:
【西北有國者,名胡。胡人眼大如牛,瞳棕而淺。其背寬廣似熊, 直立時比常人高四指。胡人逐水草而居……】
「你叫什麼名字?」面具首領突然開口。
「祝星。」祝星忙答。
「江憑是你的手下?」
祝星搖了搖頭。
「於文虎說你是。」面具首領在問話時目光沒有移開,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
「於文虎是誰?」祝星好奇地問。
「那個穿灰衣服, 在客棧做廚子的。」
祝星無奈一嘆:「他啊,他誤會了。我和江大人並無什麼瓜葛, 只是那位先生生病時江大人曾在巨鹿全城尋過郎中。我略通醫術,為那位先生治了病。說下來我不過是江大人請的郎中。」
她說的和侍衛長方才所言一模一樣, 幾乎沒有任何出入。但任誰聽了祝星的話都會打心底里生出信任感。
因為她說起話來神情和語氣都真摯極了,尤其是她那一雙眼睛, 清澈澄明的像是林間小鹿,不染半分世俗。
面具首領沉默, 抬手,單手繞到她腦後,摘掉她的面紗。
月光下少女宛若精怪, 懵懂又美得不可方物。
旁的可以作假,但面前少女臉上未褪的稚氣是如何也作不得假的。
江憑四十出頭, 頂頭上司是個十幾歲的少女?
「依你所說,你與他非親非故,何故用自己替他。」
祝星警惕地看著他:「你先將面紗還我, 我就告訴你。」
面具首領懶得同她多費口舌,直接將面紗拋還給她。
眼前的少女長得是不錯,但他永遠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如何。
不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對待一個柔弱的少女和對待江憑的態度自然是不一樣的。
「因為江大人是好人,好人不應該就那麼死了……」祝星手上攥著面紗眼中的警惕才化開。只是她越說聲音越小,興許也是知道自己如此行為將自己帶進了困境之中,於是低著頭縮在角落。
「……」
仿佛不安於面前的人沒有反應,少女抬起頭,僅露在外的眼睛眨啊眨。
「送佛送到西,幫我帶上好嗎?」她岔開話題,費勁兒地揮了揮手裡的面紗。
「麻煩。」他輕哼,一把扯過白紗,囫圇為她蒙上臉。
才不是受不了她的央求,只是不想讓她這一張臉招惹是非。
「你的身份。」面具首領看著她的眼睛問。
祝星很乖順地道:「我是京中侍御史府家的姑娘,原先一直被寄養在幽州叔父家,這一遭正打算回京認祖歸宗。」
「侍御史?」
「是六品官,很厲害呢。」她說著,一雙眼中滿是自豪。
面具首領面具下的臉已經陰得能滴下水來。如果她所說不假,他為何要帶著周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之女離開?
相比之下江憑的利用價值是她的百倍。
於文虎。趙顯。
面具首領周身的氣壓低得讓祝星的呼吸聲都輕了些。
難保她不是在花言巧語故意找機會逃走。
他立刻找回了自己的判斷力,而後眉頭便情不自禁地一皺。他竟然會下意識選擇去相信一個第一次見面,甚至是對立陣營的一個陌生女子。
他不該是這樣的。
面具首領看向祝星的眼神更冷了些。
他並不是一個色令智昏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問題,那麼問題一定出在另一個人,也就是祝星身上。
儘管他不能肯定她做了什麼。
祝星感受到面具首領的眼神變化,心中讚許,這是個自我掌控力很強的人。
她用神情言語對他進行心理暗示,連他摘她面紗也是她算到了,並在他摘下面紗時調整出天真無邪的狀態,當然只是最淺的手段,而他很快意識到不對勁。
面具首領一撩車簾,對著外面不知說了什麼,而後又坐在原處瞧著祝星。
祝星縮成一團在角落,任由他打量,像只溫馴的綿羊,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這樣一個柔弱少女能有什麼壞心眼兒呢?
「如果你所言有假,會死得更慘。」面具首領從腰間摸出一把彎刀,當著祝星的面將刀從鞘中取出。
銀白的刀刃反射了月光更添冷意。
祝星適時地展露出符合場景的畏懼,慌張地看著他,將自己縮得更靠里了些。可惜她已經在最里,退無可退,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咚」聲。
看樣子她想抬手摸一摸撞著的地方,可惜雙手被捆,她抬了一下又作罷。
她順理成章地看他時多了些敢怒不敢言的怒氣,鮮活得要命:「我從來不說謊!」話里相應地也多了些被質疑時的憤怒。
面具首領沒理會她,只是把玩著自己手中的刀。
祝星表面上又將頭一低,不打算說話的樣子,心裡默默打了個哈欠。
平時這個時候她都是抱著貓咪躺在床上準備就寢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也不知這些人用什麼方法甩脫了侍衛長他們,倒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