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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皇上的壽辰,百官不忘給他面子,紛紛道:「皇上聖明。」
皇上聽到期盼已久的稱讚並不多高興,這是他讓步換來的。他想做的是不需讓步,朝堂是他一言堂的皇上。
而不是屢屢退讓,接受諫言的明君。
可惜道阻且長。
皇上的好心情全無。
張太宰自問還是很了解皇上脾氣,知他心中動怒,默默在心中幸災樂禍。
衛太傅便是再有真才實學又如何?只要惹得皇上不喜,遲早沒有好下場。
只不過白日並不是重頭戲,今日壽辰真正的重頭戲是夜宴。
說是夜宴,卻是在傍晚時分便開席。
一大早宗豫剛起,門便被敲響。這是他假惺惺的皇叔留給他的體面,即靖王府中所有下人對他還有那麼一份尊重。
福壽望了一眼宗豫,待他點頭,才堆笑過去開門。
少年長發未束,直瀉肩際,蒼白俊美得過分。他身子骨弱,只穿一件寬大的白色中衣,竟然顯出十分的脆弱美麗。
他一張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待來人入內卻立刻變做乖巧溫順,變臉速度叫人為之瞠目結舌。
來的是送藥的小太監,看上去一副機靈模樣,如往常那樣手上拎著食盒。
早膳還未用,先來逼人喝藥,一貫的作為。
「王爺已經起了?今日起得倒很早。」小太監呵呵地笑,擺出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宗豫笑容和煦如冬日暖陽:「今日是皇叔壽辰,我該早起為他慶賀的。」
小太監輕車熟路地將藥碗拿出擺在他面前:「您身子不好,該多為自己著想,平日多睡一些,皇上也不會生您的氣。」
宗豫好脾氣的搖頭:「平日睡得夠多了,今日是皇叔的壽辰,怠慢不得的。」
小太監嘆氣:「您最是孝順。」
他將碗放好,對宗豫道:「藥剛出鍋,還有些燙,您趁熱喝,一會兒我來收碗。」
宗豫聽話地點頭:「好。」
小太監之所以會不盯著他將藥喝下,實在是這多年來宗豫表現得太過自然。溫順聽話,綿羊一樣的乖巧王爺形象深入人心。且皇上每次派陳端為他診脈時脈相便顯示出無比的虛弱,根本不會有人覺得他陽奉陰違。
見宗豫如此配合,小太監不免跟他多說兩句:「您今日要往宮中去,皇上擔心安全,特意賞了許多禁衛軍護送您入宮。」
宗豫便顯示出十分的不安:「不必如此費事……」對這樣的好意顯得慚愧極了。
「哎,這是皇上對您的厚愛,您接受便是,不必如此慌張。」小太監看他這樣更加相信他就是羊一樣的好性子,「一會兒還會有宮人來送衣裳給您,今日入宮,要穿得隆重些的。」
宗豫輕咳兩聲,面色赧然:「好久不曾出門,我都有些怕了。」
「會有京兆尹大人一直照顧您的,您且放心。」小太監哄道,生怕這位主因為害怕便不出府了。
皇上今日一定要在宮中見著靖王的。
「京兆尹大人?」宗豫眸中生動地流露出一絲困惑,似乎不知道這是何人。
「您忘記了,去年也是他帶您一同出席宮宴的,很鐵面無私的可靠大人。」小太監提醒。
宗豫輕輕敲了敲頭,面露抱歉:「我記不太起來了。」
小太監心知是藥物所致,忙安慰:「一年過去了,您不記得也正常,晚些時間能看到他呢。您記得喝藥,這門不好一直開著,衝著風您又要咳嗽了。我先告退,一會兒來收碗。」
「好。」宗豫虛弱而文雅一笑。
小太監退出房門,順便將門帶上,絕不讓宗豫多呼吸一刻新鮮空氣。
房門關上時他臉上那些順從消失不見,又是一副堪稱湮滅的死寂模樣,沒有半分「人氣」。
少年起身拿過藥碗,面無表情地行至窗前,將手一傾,淅淅瀝瀝的藥汁悉數落入花盆之中。
他靜靜地盯著花盆裡的盆栽,半天才說一句:「盆栽該換了。」
碧綠的盆栽顯然在正該灼灼盛放的時節生出些頹勢,這與自然規律完全不符,蓋因被日日餵藥餵得太多了。
植物尚且如此,那些藥若真被宗豫一一飲下,只怕他如今身體早就只剩下一具空殼。
真是很體貼的皇叔。
「是。」福壽自然理解是為何,咬牙切齒地應了一句。實在欺人太甚,一日日送來這樣的湯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真將他們當作傻子一樣對待了!
少年將碗放回原位,眼中並無厭惡。他漠然地叫了一聲:「零一。」
零一便不知從何處出現,手中同樣拎著食盒。
福壽見正事要緊,立刻出去守門,順便支使院中伺候的內侍們去為宗豫燒水準備沐浴。
清晨沐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在靖王府伺候的內侍們早已習慣。
王爺的身子骨弱,每捱過一夜便會渾身發汗,起床要水洗澡。
房內,零一將食盒中的藥碗拿出。
裡面赫然是五碗黑漆漆的湯藥。
他關切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出,就見宗豫端起碗來將湯藥一飲而盡,當真是喝藥如喝水,眉頭皺都不皺一下。
碗裡的是特製的醒神湯,比一般醒神湯更能提神。宗豫總不能參加宮宴突然熟睡,那皇上便知曉他的秘密,還不知會做出些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