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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星頷首:「那是該注意些。」便沒下文了。
老闆僵住,心中尖叫怎麼不接著問了。
他自己給自己台階下:「但是我一看姑娘就是愛書之人,姑娘可對古籍有些興趣?不若隨我一同上樓瞧瞧。」
祝星在冪籬之中輕輕挑眉,矜持道:「我怕我不小心把書摸壞了。」
「沒關係的,您隨我上去看看吧?」
「也好。」
二人向著樓上去,下方不少人開始議論紛紛。
誰都知道二樓是香齋的寶庫,裡面藏著許多讓人眼饞的精品古籍,上次三公主宗繡來了要上二樓去,被這老闆生生地攔下來。
偏偏這次讓他們看見老闆殷勤地帶著這少女往樓上去,實在是很難讓人不猜測她的身份。
下方的沸騰與樓上無關。打一樓上去,樓下的喧囂被完全隔絕,只有一片清幽。
二樓與一樓的布置完全不同,每本書都被絹帕包著,橫放在一張巨大的梨花木桌上。為了供人分辨出絹帕中包著的是哪本書,帕上被繡娘以精湛的刺繡工藝繡上書名。
祝星打眼一看,從她死後的五百年發展史幾乎都在這裡了。
經歷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六國征伐,最後統一為一國,朝代更迭才有了如今的周國。
「這裡的書我都可以看麼?」明明是詢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她並未直接問可否打包買走,古籍對書肆的意義重大。古籍多便是書肆底蘊豐厚,尋常書肆都不會將古籍脫手賣人,自不必說香齋這樣的大書肆。
「可以的。」老闆恭順地答。
祝星用帕子擦了擦手,才輕輕將桌上包書的手絹解開。
手絹上繡的是一句話:六星其狀似北斗。
《步天歌》!
祝星完全沒想到在京中的書肆中能重見當年學占星之術時的啟蒙書,一時間很是感慨,竟未發現身旁的老闆悄悄離開。
她定睛一看,手帕中是一張殘頁,記錄了《步天歌》的前三句以及畫得凌亂的北斗星。
紙張泛黃,一看就是有了年頭,而非刻意做舊。
冪籬之下,祝星的目光哀傷而繾綣,唇角卻是向上翹的。
好巧,這是她以前親手抄錄的《步天歌》,畫也是她當年無聊信手塗鴉。如今陡然見到五百年前自己的字跡,便是她也忍不住有些時空錯亂的荒唐感。
這張紙帶給她的觸動太多,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在世上見到自己的遺物。
奇怪的感覺在她身體中蔓延開來,讓她又想哭又想笑。
一朝醒來到了五百年後,祝星這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時光飛逝。剛寫下這三句詞的日子仿佛正是昨日,一眨眼,紙都這麼舊了。
她再也回不到巫族了。
「你還好麼?」清朗的少年聲陡然入耳,祝星回神,握著殘頁轉過身去,就見眼前少年神光耀耀,不知是天上下來的哪位仙君。
祝星不得不承認這是她自甦醒以來見過最漂亮的一個人。
少年眼神清澈,清凌凌得像是山間小溪,整個人宛如誤入塵世的麂子,一副乾淨的快活模樣。
正午的日光落在他繡著鶴的白衣以及堪稱完美的一張臉上,銀線明晃晃,卻沒人會注意白衣,衣裳的風頭皆被這張臉搶去。
第127章 豫
美人如玉。
少年和他純白抹額上的瑩潤白玉一樣潔白無瑕。
祝星還沒來得及失落就被他打斷, 心頭那點兒悵然很快被風吹散,專心致志地望著眼前人。
「我沒事。」她平靜地開口。
她確定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自己都沒見過眼前的少年,但偏偏他玄妙地給她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因而隔著冪籬, 祝星目光大膽地描摹著他的輪廓,若有所思。
少年十分守禮,自第一眼與她對視後便一直微垂眉眼站在不遠處, 堪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聽她說自己沒事, 他略明顯地鬆了口氣:「那就好。」依舊矜貴地站在原處,與他衣衫上鶴一樣優雅。
他驕矜的模樣讓她更覺得熟悉。
她簡直想脫口而出, 這個弟弟我是見過的。
事實上她沒見過。
「我是香齋的主人。」少年緩緩開口,聲音清朗, 「我的姓氏不方便言明,名中有一字為『豫』。」
「哪個豫?」祝星靜靜地望著他問。
「『欲從靈氛之吉占兮, 心猶豫而狐疑』的『豫』。」他口齒清晰,一字一頓, 鄭重地將自己介紹給祝星。
這是宗豫第一次以人的形態見祝星。
「豫麼?很好的字。象之大者為豫,六十四卦中地十六卦也為豫卦。在卦中,豫既是快樂, 也是憂患,即所謂生於憂患, 死於安樂。給你取名字的人有大胸襟。」祝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一個初見之人說這麼多,將之歸結為剛看過《步天歌》技癢,以及他身上那股沒來由的熟悉感的緣故。
宗豫神情微動, 一瞬面上又是波瀾不驚。
他微笑道:「是我父……父親為我取的名字,你手上拿著的就是我父親的遺物。我只知是古籍殘頁,卻不解其意。」
祝星瞭然, 替他解惑,搖了搖手上殘頁道:「這是占星入門書《步天歌》的前三句,你父親既收藏此物,想來也對占星一事有些興趣,給你起這個名字便順理成章。他很愛你,對你的期望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