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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郎中肯留下來就足見其古道熱腸,一時間見了對整個醫道都極其有用之物便滔滔不絕地談論起用途來,可見學者之心。
祝星抬了抬手臂,青椒為她將闊袖紮起,如此一來她袖子套在手套上,手臂、手腕以及雙手都被包得密不透風。
幾名祝家護衛又幫著幾個郎中這麼弄好,只是如此,郎中們都覺得踏實不已。
緊接著又是面罩。
全身防備齊全,幾位郎中心安不少,做好入內的準備。
除韓成外,眾人又反應過來:「姑娘也要跟著進去麼?」
韓成知道祝星醫術高超,這幾位郎中卻是不知,以為她是與他們同甘共苦去的。
祝星莞爾:「我粗通醫術,或許能打打下手。」
韓成聽得脖子一緊,她哪裡是粗通醫術?她若是粗通醫術,他們應該算得上還沒入門。
幾位郎中又勸了勸她,見勸不動,均連聲嘆氣。
他們倒罷了,醫者救人搭上自己也沒什麼。然而這姑娘年輕漂亮,若是因為瘟疫沒了性命多可惜?
祝星笑:「我已打定主意,諸位不必再勸。」
本來應該是她在這裡再三確認幾位郎中可要去後堂,如今卻反了過來,讓人哭笑不得。
霍驍自取了手套和面罩戴好,跟在祝星身後。
祝星回頭看他一眼,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跟著。
霍驍這次卻鐵了心,繃著臉一動不動,任她如何也要跟著一道入後堂。
「隨我來。先去看看這些患者,再集中商討病狀,對症下藥。」祝星吩咐,率先掀開了厚重的帘子,又用鑰匙開了門。
門裡門外兩個世界。
門方打開,痛苦的呼痛聲便從被打開的小小縫隙中傳出。
哭喊、尖叫、痛呼交織交錯,後堂不像後堂,像是地下十八層地獄。任誰聽了這聲音都要忍不住牙齒打顫,渾身發麻,雙腿無力。
更重要的是這哭叫穿透性極強,聽得人不由自主心生退意。
幾個郎中還沒進去,聽到這聲音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霍驍皺起眉,他在戰場多年,生死常見。但將士們多意志堅定,對苦痛都能忍下,斷然不會如此痛呼。
他擔心這些聲音吵到祝星,忍不住上前兩步想先用手捂住她耳朵,為她隔絕一切嘈雜。
祝星恍若未聞,推門而入。
見祝星都有勇氣入內,郎中們咬了咬牙,跟著進去。
裡面的環境比他們想像中的好許多。原本該是露天的場景,在自南到北的房頂上自東向西地拴了十幾根木桿子,木桿子上搭著一整片遮風擋雨的篷布。這裡沒有想像中的逼仄狹小,各人躺在半人寬的木床上,零星約有一百架木床。
有的木床前有人坐在木凳上照顧著床前的人,穿戴同樣嚴謹,一看就是祝星那裡來的,只是這樣有人陪著的總是少些。
後堂加後院所有的空間都被利用起來,衙役們分列各處,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不受這些哭聲的影響。
郎中們對此刮目相看。
見祝星等人進來,醒著的只顧著疼痛,根本沒空理會他們。
最近的床上躺著的是個穿著官服的壯年男人,王石頭。他雙眼緊閉,肌表衄血,身上是可怖的紅色斑痕。
「這是……」老郎中趴下,試圖看得更仔細些,抬頭看了一眼祝星。
祝星會意,戴著面罩的聲音悶悶的:「醫者,不辨男女。」
老郎中點點頭,將王石頭胸前的衣衫扒開。
觸目驚心的一片紅,血幾乎要滴了下來。然而有一層皮膚擋著,只有猙獰的血跡斑斑。
老郎中又從藥箱中取出壓舌板,帶著手套的手捏開他的嘴,以壓舌板壓舌,可見其喉舌全貌。
老郎中眯了眯眼,確認道:「咽嗌乃干,舌絳苔焦。」
韓成拿著紙筆記下。他是師父教大的,對傳統醫學不大了解。如今有機會,他求知若渴,恨不得多學一些。
第98章 阿鼻地獄不過如此
將幾個重症患者看完, 幾人在公堂匯合。
小心翼翼地摘除羊腸手套,各人的手上都多多少少積了一層薄汗。用過的手套和面罩被護衛們收去,用火燒了。
緊接著又有護衛們打了熱水來讓眾人淨手, 淨手後以燒酒噴灑。
「哎。」郎中們進去時還是信心十足,出來時個個氣虛無力,萎靡不振。
「大家坐吧。」相比之下, 少女依舊如進去時那樣,落落大方, 氣度非凡,並沒受那些痛苦叫聲的影響。
郎中們幾乎是癱坐在公堂內的椅子上的。
哪怕是年紀最小的韓成, 也一動不動,由著護衛們在他身上噴各種東西。
霍驍又看了一眼祝星, 見她神采奕奕地坐在那裡笑著看向眾人,並非故作堅強, 一時間有些無言。
後堂便是他去都受不了那樣的魔音貫耳,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此症……」老郎中開了個頭, 對著過來送茶的青椒說了句,「謝謝。」接過杯子牛飲起來。
其餘人也只顧著喝茶,誰都不說話。
祝星靠在椅子上坐得沒多端正, 足尖斜點著地面,另一手托腮, 長睫毛自側面看宛如羽扇上最美的那根羽毛。
她格外喜歡看人窘迫時的模樣,也算是隱秘的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