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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得夠久的。」增改文書的王主簿忙裡抬頭,「這都午後了。」
趙衙役倒了杯茶,牛飲下去:「大人,您介紹這祝家人可真是古怪。」
王主簿和薛縣令同時抬頭,一齊問:「都開春這麼久了,他們竟然要買許多冬日用的東西,還說什麼……過三日要變得極冷。這樣春暖花開的時候,不過下了兩點雨,怎會那樣冷?未免太杞人憂天了。您二位說奇不奇怪?」
第60章 她只要一句話,他便心甘情願……
「元紹如何了?」
羸弱而蒼白的少年坐在床沿上, 溫和地看著地上跪著的黑衣暗衛。
他薄得像一張紙,白衣穿在他身上空落落的。一有風吹,很難懷疑他不會乘風歸去。
宗豫偏了偏頭, 便有幾綹沒簪緊的發落了下來,垂在他微微凹陷的頰側,顯得他不像平常那般病弱, 多了幾分少年氣。
「回主子,我們跟著祝姑娘放走的黑衣女子果然尋到了元紹的蹤跡。可惜他有人接應, 我等未能生擒他,只是重創了他。」黑衣暗衛將頭更低了些, 十分慚愧。
「周國內有吃裡扒外的東西做他的內應,能做到這一步便很好了。」宗豫不吝誇獎, 笑容和煦,像是迎著太陽的向日葵。
暗衛只稱有負主子所託。
再內疚些簡直要揮刀自裁了。
「皇叔的萬壽節要到了。」宗豫勾唇微笑, 真摯無比。
「他以萬壽節為名,召了許多人回京。」暗衛冷聲, 不肯稱如今御座上那位為皇。
「多些人好,多些人熱鬧。」想到祝星數日前的預言,宗豫清澈的眼底染上幾分喜意, 「人越多,越容易出現意外不是嗎?」
暗衛不敢揣摩這位貌似溫和的主子的心思, 只低著頭認真聆聽。
「到時候一定非常熱鬧,可惜那時候她還未回來,瞧不見這樣的熱鬧。」宗豫的興致一下子下去不少, 鴉羽般的長睫微垂。
他忽地又釋然一笑:「正好,我也瞧不見。」
暗衛岔開話題:「主子,他有意讓太子選妃。」
宗豫古怪地道:「選妃?」又眨了眨一雙乾淨如葡萄般的眼, 「太子確實到了適婚的年紀,選妃再正常不過。」
說是這麼說,他腦海中卻不期地浮現少女的一顰一笑。
宗豫耳尖微紅,眉梢一低:「下去吧。」
「是。」
他又道:「過三日天將驟冷,吩咐下去每人多加衣裳。」
暗衛感激起來:「是。」接著便如影子一般消失在房內。
少年在床邊坐了許久,眉眼間笑意繾綣。
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什麼。
片刻,他又冷下神情,眼中藏著些黯然。
又何必自尋煩惱?
有那樣神奇的交集已然足夠,幹嘛要奢求太多?他這樣的命途多舛之人,不將她牽扯進來才是對她好。
等她帶著他的貓身回京,他們便無瓜葛。
只是這麼想著,心中便煩躁起來。
外間的門被打開,福壽進來時又謹慎地將門帶上。
他一入內,大吃一驚:「哎喲,主子,您倒是好好穿上鞋襪啊,當心著涼,這身子骨本來就不好。」
少年眼神深幽地靜坐在床邊,雙腿自然而然地垂下,白衣之下的一雙腳甚至比衣衫更白。他的腳踝細瘦,跟腱修長,青紫的血管像是圖騰般蜿蜒其上。
宗豫回神,雙足趿上鞋子,露出個乾淨的笑容:「我在想事情,一時走神,忘記了。」
福壽無奈:「您啊……」說著四下張望一眼,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來,「這是魏先生遞進來的。」期期艾艾地望向宗豫。
魏先生一直在外尋各種書籍,試圖在其上發現與宗豫身上相似之事,好弄清原理以對宗豫之症想法子。
如今有了消息,福壽不免期待是好消息。
宗豫接過信箋,手指翻飛將之打開,展信而觀。
上書三二字:或是病。
宗豫神情不變,將信紙折起,丟入香爐之中。
未免太荒唐。
什麼病能讓人白天做人,晚上做貓的?
天方夜譚。
……
「啊嚏——」梳著婦人髻的薛夫人用帕子掩嘴打了個噴嚏,「我失態了,老爺。」而後又繼續低頭繡著腰帶。
薛縣令坐在桌前看書,聽著夫人打噴嚏,不由得想起白日裡趙衙役說那家人買了許多過冬之物的話。
還說什麼天要驟冷。
誰能揣測天意呢?
何況已近人間四月,再冷能冷到哪裡去?
他倒是同意趙衙役說的。
杞人憂天。
「將窗戶關上,省得被風一吹又染了風寒。」薛縣令沉聲,又低下頭去看手上的書。
這對兒夫妻伉儷情深,房內只有他二人,因而是薛夫人她起身去關的窗戶。
薛夫人剛放下手上繡品行至窗檐,正要將支撐窗欞的木棍卸下,外面呼的一陣冷風吹來。
她被颳了個劈頭蓋臉,冷得牙齒都在打顫。祝縣令窗對面桌上的宣紙遭風一吹,嘩啦啦地掉了一地,在低空飛舞。
好在薛夫人手沒閒著,一把抽了木棍,這才擋住風。
大風颳過,她的髮髻被吹散,頭髮糊了一臉,好不狼狽。
薛縣令急匆匆地站起過來察看:「這是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