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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花椒唱名,院子與正堂連接的帘子後走出來個裊娜的女子。
女子身量尚小,一步步走得嬌滴滴的,像是沒有骨頭般柔軟,只是過於纖細。
她微垂臻首,只露出梳著飛仙髻的烏黑髮頂,以及纖細柔嫩的脖頸,倒是看不清她模樣。只是在這氛圍里,她是美的,雖然不見容貌。
「江姑娘,請坐。」祝星從容道。
誰知聽到祝星的聲音,江鶯鶯整個人一顫,而後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喃喃道:「祝姑娘?」
眾人這才看清楚她的模樣。
她的模樣倒叫人有些失望,但在這樣的氣質襯托下倒也算得上是個小美人兒。不過她這一張臉實在是讓人面熟。
祝星望她一眼,便想起來這是誰了。
薛郡縣令府上用心機引她救命的小丫鬟。
兜兜轉轉竟在這時遇到,還做了李大的外室,倒是造化弄人。
「是你。」祝星莞爾。
「姑娘竟還記得我。」江鶯鶯有些侷促,摳著雙手不知該如何應對祝星。她也實在沒想到那個美名滿京中的祝姑娘竟然是當初救她的祝姑娘,一時間歡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可見菩薩走到哪都是菩薩。
過去菩薩救她一人,如今倒是救了京中所有女子。
她也隱隱約約有聽說便是那時疫……實際上都是祝姑娘治好的。
江鶯鶯便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實在不大光彩,一時間臉色頓時煞白,竟然想轉身逃開。
「過來坐。」祝星這麼喚她,她便立刻熄了逃跑的念頭,乖巧地坐了過來。
只是被祝星打量,她卻是很緊張的。當日她還說日後相見定要報答祝星,如今卻又要被祝星診治,當真是說了大話,羞煞人了。
「伸手,我為你診脈。」祝星像是不知她心中所想,對她以對相同患者的態度,十分平等。
她這樣溫柔又公事公辦的態度反倒叫江鶯鶯鬆了口氣,不再那麼拘謹,也敢悄悄抬頭看看祝星。
這一看,她想起近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不由得便想哭了。
好歹她還記得這裡是醫館,悄悄將淚憋回去,只是眼眶卻紅了。
祝星慢條斯理地抬頭看她,輕聲問:「你今日想來看什麼?」
「我近日胸悶鬱結,夜不能寐,總覺得自己心慌氣短,不知是何緣故?」她原先是不會這樣咬文嚼字的,在內宅久了受到薰陶,便也偷偷跟人學了這些話。
如今對著祝星,她努力表現得體面些,便文縐縐地說起話來。
「那是因為你有孕了。」祝星輕描淡寫地扔下重磅消息。
江鶯鶯不可思議地抬頭,嘴唇囁嚅著,顯然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歡喜,甚至還很厭惡。
「我明明前兩日來了月信。」雖然少極了。江鶯鶯還想說什麼,但又有顧慮,終於咽下口中的話,憂心忡忡。
這時候她無比慶幸祝星是醫者,不然面對個老郎中,他還真不見得能說出來這些話。因而她更加感激祝星了。
「不是月信,是落紅。」祝星一面寫方子一面道,「你體內有內傷鬱結,這胎已經不穩了。我給你開副安胎藥你喝著。」
「我……」江鶯鶯猶豫一番,沉默地點點頭,心中紛亂極了。
祝星並不曾追問誰打了她,只溫和囑咐:「在什麼情況下都要愛惜些自己。我雖不知你為何性情有些變化,但你我畢竟有些淵源,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得好的。」
江鶯鶯卻因為她這話抽泣起來。
黑貓被哭醒,頗有起床氣地呆坐著。
祝星遞了帕子過去,便感到黑貓一陣拉扯。她垂眸看去,只見貓咪滿臉上寫著「我的」二字。
顯然不願意她將帕子遞給旁人。
祝星安撫地拍拍貓腦袋。
黑貓這才趴在她腿上懶洋洋地舔爪子。
江鶯鶯哭了好一陣,才打最嗝道:「祝姑娘,我有許多話想與你說。」
祝星微笑,看著輕易上鉤的獵物慢條斯理道:「後面還有幾人,我先同她們瞧完病再和你說話可好?」
「嗯。」江鶯鶯連連點頭。
祝星便喚來藥童帶她去內間梳洗一番。
剩下九人都是尋常病症,祝星很快便擬了方子對症下藥。
她又在正堂喝了盞茶,自是換過水的沒有貓毛的,才不緊不慢進了內間。
江鶯鶯好不容易止住哭聲,這時候見她過來,頓時又要落淚。全然沒有在薛郡時那樣有膽有量。
被一個性子暴虐的人折磨,也確實難用得上心機,就如同祝清若一般。
怪可憐的。
「莫哭了。」祝星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溫柔哄道,「你如今有了雙身子,該好好保重,莫要動不動就哭。」
江鶯鶯僵了一瞬,抽抽噎噎:「姑娘,我……」她太多話想說,不知如何開口。又怕自己的事情說了讓祝星糟心,於是吞吞吐吐的。
「慢慢說,不願意說也無礙。」祝星眼中沒有絲毫嫌棄,像是寧靜的海,溫和又包容。
江鶯鶯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始向祝星吐露心事。她實在太過痛苦,又太過雜亂,需要一個人為她答疑解惑,指明前路。
祝星救過她,在她心中已然是神祇。她不只是相信祝星,甚至是信仰。
所以她對著祝星緩緩道來自打從薛郡離開後她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