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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二。
三。
四。
走廊上響起跑步聲,江容哐里哐當地拿著還帶著水跡的碗跑回來,然後打開門看到顧小文含笑看著他,稍稍鬆了口氣。
而後若無其事地走到了床邊,把碗放下,手上的水在身上胡亂一擦,就到床邊,輕手輕腳地把顧小文放倒。
顧小文躺下,他卻又問,「要,上廁所嗎。」
顧小文搖了搖頭,江容點了點頭然後不知道做什麼好了,又不知道跟顧小文說什麼,就走到了窗邊,朝著外面看著。
外面沒有什麼好風景,但是他對著玻璃,看得很專注。
其實他在偷偷地,透過玻璃,看著顧小文,確切說,是看著顧小文看著他的視線。
他只有這樣的時候,才敢肆無忌憚地看著顧小文,享受著她的注視。
顧小文確實在看著江容,她早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江容,病症似乎沒有很嚴重。
或者說,他在這個世界,看上去更像是個正常人。
這有些像另一個世界,五六十歲時候的江容。
那個時候顧小文已經和他在一起很多年了,那麼多年裡,逼著他去接觸人,去接觸社會,去練習和別人正常的溝通,甚至後來,他能夠獨自在人群里,也表現得很淡定。
這個世界的江容,就像那個已經經過了千錘百鍊,卻依舊年輕的江容,他的肢體也比另一個他協調很多,身上甚至有線條流暢的肌肉。
這樣站在窗前,身高腿長,肩膀寬厚,一丁點也不病態,伺候起人來也是一級熟練,從不弄疼她,也沒讓她難受過。
這樣的他,如果不是偶爾挽起袖子給她擦身體,或者捧著易碎品一樣給她揉捏肌肉的時候,會露出那些藏在衣服下縱橫交錯的傷疤,他完全地,就像個沉默寡言的酷哥。
沒有人會覺得他有自閉症。
病房裡很安靜,他們誰也不說話,本來顧小文昏死的時候,江容至少能放肆地在她耳邊說話,有時候還會念上一兩段隨便哪本書的內容。
但顧小文醒了,江容反倒是不敢說了。
什麼也不敢說,不敢做任何多餘的事情,他怕極了。
每一天都怕極了。
他怕顧小文問他是誰,為什麼還不走,是不是貪圖她的錢。
因為他哥哥現在就在顧氏企業任職,支配著因為照顧她才得來的那部分財產。
江容怕顧小文會宣布他們是陌生人,怕他幾年前的那天晚上,聽著她親口說的那句「守著我,等我。」只是他的幻覺,是他經年分不清楚的夢境之一而已。
畢竟顧小文應該滿心戒備的,她的助理來過了,跟她說了這些年發生的全部事情,她應該對他和他哥哥的企圖有所懷疑的。
一個被親人差點害死的人,有戒心和攻擊性,都是很正常的。
但她從醒過來開始,什麼都沒有問過,沒有問他是誰,沒有問他的目的,甚至不排斥他的親近。
連他給她擦身體和按摩,她都會配合。
還有像這樣,用這樣專注的,帶著江容根本看不懂的眼神看著他。
她……到底想著什麼?
顧小文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完全好起來,長胖一些,恢復得像人一樣。
畢竟她現在這副德行,沒法去弄清楚很多事情。
至於她不會拒絕江容的照顧……早晚她整個人都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他們之間,又有什麼好遮掩。
而現在,她在看著牆上的時鐘,她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和江容這樣藉由玻璃偷窺彼此的時間快結束了。
江容要來給她按摩了。
果然四十五分鐘,江容從鏡子面前一動不動的狀態解封,走到了顧小文的面前,磕磕巴巴地說,「我給你,按,按按吧。」
江容看著顧小文的神色,生怕聽到她的拒絕,其實他不專業,雖然有專門學過,不至於弄傷她,但跟僱傭的一個定時會來的復健醫生的手法比,差勁兒很多。
但是顧小文點頭,江容整個人就飄起來,他喜歡和她親近,哪怕就只是這樣不會有任何多餘動作按揉,會累得滿頭大汗,可他會因為這樣的觸碰,開心上一整天。
於是他慢慢掀開了被子,小心翼翼地開始給顧小文按揉起來,幫她做抬腿或者翻身的動作,督促她自己發力,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顧小文卻很喜歡江容這樣,細緻,溫柔,比起物理作用,現在心理安撫對她來說更為重要。
這樣的日子單調重複,卻也在悄悄改變著,例如顧小文的飲食開始多樣化,例如她終於長了點肉,氣色也好很多。
例如她的康復師每天都會把她折騰得大汗淋漓,痛苦到流下生理的眼淚,但是每一次理療師走了,她順勢趴在江容的懷裡,渾身顫抖地接受著江容的安撫,都讓她真切地感受著什麼叫活著。
而她跟江容,也不會再像一開始那麼生澀,她有時候故意抓住江容的手,江容都只是垂頭無措四顧,卻不會抽走。
不過顧小文耍流氓的時候不多,因為她照了照鏡子,怕自己這副裘千尺詐屍的樣子,給她和江容都留下心理陰影。
於是她克制著自己的感情,江容也克制著自己的感情。
整整半年的時間,經歷過無數期的各種程度的復健計劃,理療,針灸,儀器、藥物的輪番上陣,加上江容二十四小時的貼身照顧,顧小文總算能正常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