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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整個世界裡面,唯一不對勁兒的,就只有江容。
時間像是開了倍速,過了除夕春天好像沒多久就來了,接著就是吉川市最陰魂不散的雨季。
某天下午,顧小文去接江容放學,天色陰沉下來,似乎要下雨。
等紅燈的時候,顧小文看到了迎面失控呼嘯而來的大卡車,這畫面實在似曾相識,她在曾經出車禍的時候,當時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這個!
顧小文前後左右都是車,根本無處可躲,只來得及下意識的縮起脖子。
「砰!砰!」接連兩聲巨響。她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然後耳朵里嗡鳴不止,她急促的呼吸著,艱難的睜開了眼睛,她眼前的天地倒轉。
顧小文身體一動不能動,卡在了彈出的安全氣囊和座椅中間,她順著駕駛室看向不遠處,一個姿勢扭曲的被夾在了被撞得癟癟的車子裡的人。
他穿著讓顧小文刺目驚心的病號服,血線順著他白皙的側臉流下來,流進了病號服領子裡,因為他車子沒有翻,和顧小文正好是一顛一倒,像兩個扭曲而交錯的世界。
而靠在碎裂玻璃上的那張臉,那是顧小文無比熟悉的臉――屬於江容。
在顧小文模糊的視線中,他睜開眼,艱難地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了――
然後顧小文耳朵里再度傳來了滴滴聲,悠遠又綿長,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她眼前驟然黑了下去。
顧小文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十分漫長的夢。
可能不是一個,漫長得像是過了幾輩子,她再度睜開眼睛,她在窗明几淨的高級病房裡面,身邊是陌生卻又熟悉的……屬於白康城的臉。
白康城手裡正在削一個蘋果,見到顧小文睜開眼睛之後,立刻起身去叫護士。
然後就是一陣兵荒馬亂的檢查,顧小文的記憶凝固在車禍前她透過車窗看到的江容的臉上。
然後在深夜的時候,她盯著頭這起事故警方初步調查出了人為的痕跡的時候,腦子裡凝固住的記憶,驟然間瘋狂的流動了起來。
像開閘之後便堵不住的洪水,她腦中交織混亂著如同深海狂瀾一樣的記憶,美好的,晦澀的,陰暗的,清晰的和模糊的。
每一幕都在瘋狂的沖刷著顧小文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每一幕,都在反覆的喚醒顧小文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
萬年曆上的日期停留在七月四日,夜裡兩點半,距離她出車禍的日子,才過去十天。
白康城似乎在病房外面打電話,而顧小文……躺在病床上,根本無法接受這個冰冷而真實的世界。
她是顧小文,是一個很成功的創業者,是吉川市青年企業家,她擁有龐大的資產,數不清的人脈,但是她今年才二十六歲。
她擁有最有能力的創業夥伴,最專業的企業經理人團隊,她也有一個各個方面優秀到極致名校畢業的男神老公,在三個月前剛剛結婚。
這一切完美到極致,但是就在十天前,她出了車禍。
她的老公和親戚全都有參與,為的當然是謀奪她的財產,這些個蠢貨手段實在是不夠高明,很快被查出,現在她的創業夥伴白康城正在全權代理她處理著公司和她事故的一切。
她躺在床上,腿上和手臂上都打著石膏,身體一動不能動,只有翻天覆地的腦子,片刻都沒有停止過試圖去捋順清楚凌亂的思緒。
顧小文從來都知道,她不是個東西,不是個好人,不會有好下場。
對於她被親戚和愛人背叛,她居然不覺得意外。
她昏迷了十天,十天裡,她腦中多出了漫長的,屬於三個世界的記憶,記憶里都有她的成功,也有一個和她糾纏不清的江容。
第一個江容是個人間富貴花,套在玻璃罩子裡面的嬌花。
第二個江容,是一個有輕微自控力不足的,稍微有些極端的人,總體來說很乖,最後他又回到了第一個嬌花江容的樣子,溫柔,美好。
第三個江容,是個極端的,病態的,卻最終還是因為愛她,乖乖呆在她身邊的江容。
但是顧小文勾了下唇,輕笑一聲,都是假的。
她認識的江容,是個瘋子。
顧小文和白康城一起創業,江容是他柔軟內向的弟弟,顧小文喜歡柔軟的小東西,掉進他蓄意勾引的圈套,和他有過……幾天。
之後發現了他的不正常,果斷切斷了一切,但是江容糾纏不清,做盡了極端的事情,包括自殘自殺威脅,跟蹤顧小文,還試圖把她帶離這個城市。
當然顧小文這輩子遇見的混蛋太多了,不多一個瘋子,要不是礙於白康城,她有的是辦法讓江容求死不得。
她就不吃江容那一套。
然後白康城實在沒有辦法,把江容送進了精神病院。
顧小文結婚了之後,他突然間就不瘋了,似乎徹底放棄了。
白康城把他接回家,他也一直有好好地吃藥,甚至碰見顧小文也不會發瘋。
但是就在十天前,江容突然又瘋了,他要顧小文跟他走,說有人要害她,說他們都想害她。
顧小文問他是在哪裡知道的,江容說是在夢裡。
顧小文閉了閉眼睛,眼淚順著眼尾流下來,她想起江容在車禍之前,用那麼絕望和卑微的語氣跪下求她,用他自己的生命起誓他沒有騙人,不是臆想症,要她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