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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婚禮背後有一個故事,不是很美,是個悲劇。
講的是一個男子,悄悄地愛慕著公主,然後在公主出嫁那天,替她擋住了箭矢,死在了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那也是他離他的公主,最近的一次。
江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會不要他。
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知道顧小文是什麼樣,他製造了一個能吸引她靠近的美麗幻覺,假扮了一次王子,求得了一次歡愛。
然後也在最一開始,就在告訴她,他其實不是王子,只是偷偷愛慕她的男人,他願意死在她通往幸福的路上。
顧小文毫無預兆的按著心口在一片刺耳的喇叭聲裡面哭起來,呼吸不暢致使她每一次抽噎都像是在打嗝,她是個在出嫁的路上沒有人來給她擋箭的公主,她被一箭貫穿,痛徹心扉。
白康城從來沒有跟顧小文說過,江容如果那天不從精神病院出來,開著車夾在她和大貨車的中間,顧小文會怎麼樣。
他不會跟顧小文說這種像邀功一樣的話,因為沒有顧小文,他和江容說不定都還活得人不如狗,而且顧小文給的,足夠多了。
顧小文在一片夾雜著關切和罵聲的車喇叭音里,把車子靠在路邊停下,停在琴行的門口,但是彈奏曲子的小姑娘已經被她媽媽帶走了。
顧小文紅著眼睛側頭,看著空蕩蕩的琴行落地窗前的椅子,趴在方向盤上許久都沒有起來。
然後兩天之後,顧小文去了吉川市第六醫院,也就是江容住得像是住家裡的精神病醫院。
她今天扎著簡單的馬尾,只化了淡妝,穿著一身淺色運動衣,然後在江容的獨棟病房裡,看到了正對著一片窗戶發呆的江容。
錢是個好東西,白康城能用他給自己的弟弟把醫院弄成家,可是這裡畢竟也不是一個正常人會呆的地方,江容也確確實實因為被變態收養瘋過。
他有很多心理疾病,相比較,自閉不過是裡面最輕微的一種,他穿著病號服,看上去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坐在純白的房間裡,不言不語也不動。
顧小文進去之後,他慢慢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顧小文突然就想起了第三個世界裡面,她也曾經來這個醫院接江容的場景。
她在那個世界裡面,已經絲毫不在意江容的病症,江容也很快跟她走了。
但是在這真實的世界裡,江容只是麻木地看了她一眼,就轉過頭繼續看著窗外。
他們之間的記憶其實不多,唯一甜美的只有幾天,剩下都是無休止的糾纏和冷漠,更多的就是像這樣,麻木到底。
顧小文卻在他轉過頭來看的那一眼,呼吸都窒了下。
她沒這麼想念過一個人,想念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防備。
她還是在意著江容的病症,她是現實又理智的,她今天本來告訴自己,只是來看看,說一聲感謝。
可是在這一瞬間,顧小文突然一丁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腳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她走進門,走到床邊,坐在江容的身邊,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兩個人這樣坐在床上,一起朝外面看,好久都沒說話。
顧小文有很多準備好的話,感謝的,或者是為自己開脫的,是為自己心安也為了她和江容都好,讓他去國外之後好好生活的話。
但是她一句也沒有說,不想說。
她發現自己就想這麼待著,就單單地只是這麼待著,就已經足夠放鬆和舒適,她的那些疲憊和糾結,那些算計和戒備,都淹沒在這純白的房間裡。
淹沒在江容身邊。
可是明明,江容才該是讓顧小文生出這一切牴觸情緒的危險之源。
但她慢慢地,朝著江容那邊挪了挪,然後緩緩地,將自己的頭枕在了江容清瘦的肩膀上。
江容的麻木似乎終於被打破,他猛地側頭看向顧小文,眼睛簡直紅得恐怖。
他之前……之所以麻木,是因為他一直都覺得,「顧小文來看他」這件事,是他的臆想和幻覺。
他又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幻覺。
他又不是沒有別的幻覺,他甚至在夢裡一次次的和顧小文結婚呢?但夢醒不一樣待在這鬼地方。
可是在他意識到顧小文真的來了這件事之後,他卻又開始發瘋。
「你怎麼來了。」
「哈,我說了的,你不相信我。」
江容聲音很低啞,「現在你信了,來謝我?」
「準備,」江容低低笑起來,聲音很難聽,像是老舊的門軸反覆地摩擦,「給我多少錢?」
「這次……你要我去哪裡?」
他說著說著,激動地抓住顧小文的手臂,「你要把我送到哪裡!」
顧小文看著他,估計白康城和他說了出國的事情,她沒接話。
江容很瘦,下巴冒出了一點胡茬,成年男子的骨架還是在的,倒不至於看上去太單薄。
顧小文專注地看著他,其實他和每個世界的江容,都一樣,又都不一樣。
顧小文知道這個他才是真的,這個喜怒無常的瘋子才是。
剩下的都是假的,是裝出來的,是她臆想出來的。
但是她卻不想躲,也不想跑。
「你給我,很多錢。」江容幾乎是鼻尖抵著鼻尖對顧小文說,「我不稀罕,你想謝我,不如……離婚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