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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容看著她,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深幽,在這光線不算明亮的船艙房間裡,顯得格外的專注。
「你自己都淹死了。」
江容快速說。
顧小文被噎得一愣,接著笑得見牙不見眼。江容真的太好玩了,明明看到了她淹死,現在也敢跟她正常來往。
「我都淹死了,你也敢跟我來往,不怕我抓你當替身麼。」顧小文故意說,「淹死的都是水鬼,把你弄死了,我就能投胎了。」
江容居然又勾了下唇,他的笑容都很短暫,有些時候簡直像是錯覺,但是顧小文精準捕捉。
「你笑什麼?」
「你說……」江容轉身,把筆記本放在床邊,然後空著雙手轉頭,指尖在自己的西裝褲上搓了幾下。
「你說……」
顧小文等著他說話,江容說了好幾次你說,中間隔了有兩分鐘,也沒有說出下一句。
他幾次吸氣,急得臉都有些紅。
顧小文只是看著他笑,耐心無比地等著,然後在江容放棄地說了句「算了」的時候,搖頭道:「別這樣,勾起了我的好奇。」
「你慢慢說,」顧小文索性拉個床邊的椅子,坐在江容的面前,「長夜漫漫,我有的是時間,我們是朋友。」
江容靜靜地注視著顧小文,專注又認真,臉上的潮紅漸漸褪去,他顯而易見地吁出一口氣,然後沒有再說之前的話,而是問:「朋友?」
「對,」顧小文說,「那天我們不是說好了?」
「為,為什麼?」江容看著顧小文摘下了遮擋牙印的蛇形手鐲,那上面還沒好的傷處露出來,很顯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很快移開了視線,然後雙手絞在一起,俊秀的眉目微微蹙起。
他對著顧小文搖頭,「不。」
顧小文不說話,等著他解釋這個「不」的意思。
「為什麼。」江容亂飄的視線,足足十分鐘才重新聚焦到顧小文的手上,「為什麼……」
他艱難無比地問出,「要跟我做朋友?」
顧小文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順著江容的視線看了下自己的手腕,然後用另一手蓋住了那兒。
「這沒關係的,朋友之間,不是互相幫助麼。」顧小文說,「你說的不討厭我啊。」
「可我……」
江容嘴唇抿得緊緊的,手指都攪得泛青了,才狠狠呼出一口氣,說:「有病。」
顧小文舔了下嘴唇,挑眉淡淡道:「這不是……顯而易見?」
江容又回到了那個問題,他伸手抓亂了自己被理髮師精心打理定型的頭髮,問:「為什麼。」
「因為……」顧小文看著江容,思考了一下。
她總不能說她見色起意?江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把她攆出去,而且江容大概根本不懂男女怎麼搞對象這事兒,他很閉塞,自我封閉,就算發育得好,他也才十九,白紙一張。
往白紙上作畫這件事,沒人不愛干。
但江容看上去很柔軟,其實很鋒利,很執拗,他很難接受改變。
不知道怎麼道歉就讓她出去,必然會因為她突然說出真正目的,拒絕和她接觸。
他連個朋友都沒有,連白康城都不太親近,他們家的保姆,那麼溫柔的汪蓮華都不肯理,可見跟他接觸是一件多難的事情。
要循序漸進,急不得。
再說顧小文真的也不急,她做什麼都有計劃。
「因為和你在一起很開心,」顧小文說,「你不是嗎?」
她說:「我們很多的想法都一樣。」
「不喜歡改變,」顧小文說,「喜歡安靜,專注,我們相處得很融洽不是嗎?」
江容沒輕易被她騙過去,即便她說得如此真誠。顧小文無奈地笑笑,江容應該是她遇見過最難騙的人。
「不。」江容搖頭。
他連著說了好幾個不,顧小文問他,「不願意啊。」
「不,不開心。」江容看著顧小文,指著她的手腕,「我咬你。」
「你不……開心。」江容說,「沒人會喜歡,喜歡被咬,很疼。」
他自己也不喜歡。
說完這些話,他狠狠鬆了口氣。
他的面色又因為激動紅起來,這一次連眼圈都紅了。
「你出去。」
他又說。
任誰吃了這麼多的閉門羹,也要灰心喪氣了,顧小文也有點無奈,她現在對江容的興致很大,具體為什麼這麼大,她其實也有些驚訝。
男人見的很多了,睡也睡過很多了,江容這樣的確實很招人,但也不至於到能把人給迷到神魂顛倒的地步。
他連溝通都成問題,顧小文骨子裡也並沒有聖母救贖世人的基因。
這件事她還真的沒認真想過,此時此刻認真想了下,顧小文腦中閃過了一個骨瘦嶙峋的,卻每天在她下班之後,都會在他家的門口等著她的男孩。
那時候是她最艱難的時候,剛剛混出頭,還是個女人,她每一天的酒局,都要到深夜一兩點。
而因為幾個包子和剩菜,那個住在她隔壁的小骷髏,從每天等他哥哥回家,變成了等完他哥哥,還要等她也回來,才會離開門口。即便是顧小文後來發現之後,根本不再給他吃的,他也依舊會等在那個老舊得裂紋掉漆的大門後面,聽到她高跟鞋得聲音,就趴在門縫上確認她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