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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休意低頭去擺弄魔菸葉,繼續點火,想看看什麼時候葉脈會吐出雲霧來。
玄麟幽幽地注視著他,忽然道:
「喂,那你看我如何?」
「什麼如何?」
「我的臉。」
「你嘛…」
秦休意湊近,仔細看著玄麟的每個五官:
「你知道我看著你的時候想到什麼了嗎?」
「什麼。」
秦休意:「你小時候尿褲子被你娘滿屋子追著打。」
玄麟恨恨地推了他一下,手中的菸葉噗地噴出一朵雲霧,糊了秦休意滿臉:
「哈哈哈哈咱倆實在太熟了,我已經分辨不了你的……」
「你在作什麼。」
秦休意話沒說完,忽然聽見一聲清冷的聲音。
——師姐?!
秦休意腰杆子一挺,正直小白楊似的立著,滿臉寫著乖巧可愛,趕緊踩滅冒雲的菸葉:
「師姐好……」
師姐的目光看向他手裡的菸葉。
「啊…噢!我們在練習吹口哨,這不是要大合唱了嘛。前奏有一段口哨聲。」
秦休意拿起菸葉當樹葉,嘟嘟嘟地吹了起來,又狂給玄麟遞眼色。
玄麟也只好拿起菸葉,嘟嚕嚕地吹著,像個練習的好孩子,而不是逃學燒菸葉玩的壞傢伙。
師姐走後,玄麟拍了秦休意一掌:「你怎麼這麼慫!」
「我這不是要給師姐留個好印象嗎。」秦休意把菸葉遞給玄麟,「你先自己玩吧,我去找師姐了!」
秦休意跟師姐的關係更進了一步,除了放學一起走,有時仙修魔修一起上大課,他也會去找師姐,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多,從春到夏,再到秋。
落葉飄零的時候,秦休意終於鼓起了勇氣。
他決定向師姐告白。
「師姐!」
還沒長大的小美人抬起頭來,秋後的陽光勾勒出側臉。
秦休意滾了滾喉結:「明天放學,能不能在小路那等我一下,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話要跟你說!」
師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珍重地點頭。
那天夜裡。
玄麟起夜解手,卻聽見上鋪的秦休意的床上傳來滴嗒、滴嗒……
像水滴的聲音。
玄麟打了個哈欠,伸手拍了秦休意兩下:「你尿床了啊?」
——沒有反應。
「……休意?秦休意?!」
玄麟召出火燈一看,秦休意滿床鮮紅,止不住的血一直往下滴……
那天飛鏢課,秦休意不小心劃到了手。
血不凝。
等秦休意再醒來的時候,全身綁著繃帶,躺在魔界,已經是十三天之後了。
早就過了跟師姐約定的「明天」。
此時,秦休意坐在魔宮的繭房裡,拉開一層最頂層的小抽屜,裡面藏著這麼多年,他想寄給師姐的信。
每一封開頭都是:師姐,對不起,我沒能赴約……
但每一封,他都沒有寄出去。
「你這麼喜歡那個師姐幹嘛不寄出去!我幫你寄唄!」
那時候,措措站在棉花做的桌子上,對他道。
秦休意搖搖頭:「我和師姐……有點複雜。打個比方,你遇到一隻松鼠,它每天放學都來陪你一起走,時間久了,你也有點好感,但可能也談不上有多喜歡。結果,這時候,這隻小松鼠得了絕症,隨時都會死,這時他淒悽慘慘地來找你告白,你敢拒絕他嗎?」
小松鼠措措搖搖頭:「不敢。」
「是吧。」秦休意慘笑了一聲,這樣做就像在道德綁架師姐一樣,師姐不得不和他在一起。
「可是這樣不是正好嗎?」措措不理解,「你不是喜歡她嗎?她不拒絕你不是好事嗎?」
秦休意還是搖頭:「就是因為喜歡,所以才不希望師姐這麼為難。算了吧。」
反正他血不凝,說不定明天就死了,何必叨擾師姐,師姐遠在仙界,他又必須留在魔界不許出門,也不可能就一輩子通信戀愛吧。
秦休意把那些未寄出的信件束之高閣。
他獨自在繭房裡度過了很長一段歲月,期間,魔尊夫婦都去闖了心魔沼,想為兒子摘天方紅蓮,徹底醫治血不凝,但都失敗了。
等到在繭房裡過了兩百歲的生日,秦休意實在待不下去了,他不願一輩子關在這裡,等待某個意外來要了他的命,他要出去,要正常地活著,死了拉倒!
秦休意像放飛的小鳥飛出樊籠,自由之後,他不禁想到當年無疾而終的初戀。
說是初戀,其實也沒有戀。
可若說不是初戀,又對不起當時只差一步的曖昧。
他想去找師姐。
又不敢自己去仙界打探,這麼多年了,恐怕師姐早就已經……
「措措,你幫我去仙界找一個人,白雲瀟,女,天學閣甲子年那屆入學的,千萬別找錯了啊!」
西川措聽令去了仙界,回來後帶回一個噩耗:
「結婚了!孩子都有了!正懷孕呢。」
秦休意兩眼一黑。
他一個人趴在繭房裡抱著那些信大哭了一場。
如果當年,他把這其中的一封信、哪怕一封,寄出去,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此刻,秦休意把抽屜里的信件都拿出來,嘆了一口氣。
人生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