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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陵…」
秦休意念著他的名字,想向蕭無陵伸手,腦中浮出一對被狠心拆散的情侶別離圖, 手還沒伸出去,指尖剛動了一下,腰間的妖爪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猛地一緊,秦休意被鉗得死死的,別說向無陵伸手,叫一聲都叫喚不出來。
在風中疾行如在水中上浮,秦休意感覺自己像一隻從深海里被鉤子拖出來的魚,抓住他的巨鳥妖像夜中閃電,呲啦一聲刺破天空,從地淵裡飛出。劇烈的風颳過臉龐,眼前天地一片開闊。秦休意向下俯瞰,大地上生靈炭塗,燃燒的火、黑焦的土、尚流著血的死屍。靈書院的烏檐白牆,成為一摞摞坍塌的廢墟。斷壁殘垣,瓦礫之下埋著哪一具屍骨,或許曾在講台上高談闊論、批改過他亂七八糟的試卷,曾在走廊上嬉笑打鬧,轉角時與他擦肩而過。
真實的人,真實的死亡。
秦休意哽咽了一下,鐵蹄從這片土地踐踏而過,將他和無陵跑過的迴廊、聽過課的學屋、老院主嗶嗶過的開學大堂,一齊踏了個粉碎。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這戰爭的真實觸目驚心。
妖族攻破靈書院,大獲全勝,旗杆插在失敗者的屍骨上,發出震天的吶喊。秦休意本以為這隻鳥妖要飛下去跟妖族們歡聚一堂,誰知它絲毫不理睬地下蔓延的烽火狼煙。大地上,勝利的呼嚎如吹響的號角,順著風扶搖而上。黑翼巨鳥一拍翅,直穿青雲。
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高空上的冷氣叫秦休意狠狠打了個噴嚏,他縮了縮身子,想把衣服裹緊點,就在這時,抓住他的妖爪悄悄收起鋒利的爪子尖,碩大寬厚的鳥足趾從背後輕輕握住他,將他整個人包裹進去,溫暖了周身,似裹了件皮襖。
本是有些溫心的動作,秦休意心裡卻沒感到半分溫暖,他立刻警鈴大作,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妖保著他的命定是要利用他。
秦休意想了想自己在書中的身份,秦國獨苗太子,莫非妖族想用他來挾制秦國?一旦秦王有所顧慮,人族就只剩三個國家了,北齊、南齊,楚國。一個比一個弱。
在這場殘酷的戰爭中,他的無陵會怎麼樣?
秦休意雖然知道蕭無陵作為主角之一,大概也不會那麼容易死的,至少應該不會在這個情節死去,因為他知道,蕭無陵的結局是,萬箭穿心。
現在似乎還沒有進行到那個程度。
秦休意攥緊了手,他是氣運之子,又不需要磨鍊修為,筆仙不會真的讓他去經歷什麼,只會將他隔離在戰爭的殘忍之外,游離著、跳脫出這亂世,奇蹟般的平安度日。
風過耳,腳下雲朵朵,遠處偶來成群結隊的小鳥,怕妖似的,遠遠地繞開他們飛過,不敢接近。秦休意心想抓他的妖一定是位大妖,大妖一般都有不錯的靈智,或許可以溝通一二:
「鳥大哥!我想…想解手。」
……
沉默、沉默,沒人理他。
秦休意:「你…不放我下來,我就真的尿出來了!」
話音剛落,秦休意忽然感到那鳥爪仿佛興奮了一般緊緊抓住他。
……這是什麼變態鳥啊!
根本不能溝通。秦休意嘆了一口氣,算了,筆仙沒有跟他特意提過什麼,估計就是隨劇情大流走吧。但是…他怎麼就跟無陵分開了呢?他剛剛在書外還跟筆仙強調過紅帳情節的重要,轉瞬間進來書里劇情就變這樣了,這分開後還咋搞啊,還怎麼紅帳燭暖春宵度,一夜九次到天明?
秦休意很擔心。
他現在吊著一顆心,提在喉嚨口,想說話,沒有人說的人,想咽下去,又咽不下去。
先不論能不能搞到紅帳,仙君一個人在地下河怎麼樣了?會被那幾個妖兵發現嗎?還是會一陣反殺帶著措措從地下河裡逃走?逃走後又去哪?
人族的未來一片渺茫。
秦休意雖然不精通兵法,也不關心這書的劇情,但他好歹懂得常識,靈書院一直以來就是人族抗妖的勢力中心,有最出色的老師,培養最優秀的獵手,是人族馴妖殺妖的標杆,是兩軍混戰時那一面迎風揚立的帥旗。
而現在,靈書院已經沒有了。
或許並沒有完全覆滅,比如,一定還有像他和蕭無陵這樣的學子逃出來,老院主他們興許也想了什麼辦法帶人撤離了。
但毫無疑問,以靈書院潰敗作為開戰第一局,對他們人族是毀滅般的打擊。
接下來呢?
秦休意心想,妖族已在人族心臟里打下了一顆最疼的釘子,如果他是妖王,接下來就率大軍從北邊開始,攻打北齊。
靈書院的地理位置很中央,東邊秦國,南邊楚國,西邊南齊,北邊北齊。而妖族在北齊以北的北境。一旦妖王攻打北齊,進犯北齊的北部,靈書院的妖兵則可以北上,襲擊北齊的南部,兩面夾擊,形成蠶食之勢。
能來救援的,只有另外三國:楚國、南齊和秦國。
楚國不提了,秦休意想到皇雪厄跟他講的事,蕭無陵的母妃本是楚國的神主,被侵略楚國的齊王硬是擄來作妃子。這多仇多大怨,全楚國子民巴不得齊國趕緊滅國,怎麼可能來出兵相救,而且,楚國位置太南邊,要第一時間趕來北齊救援,也來不及。
只剩下南齊和秦國。
秦休意嘶了一聲,自己作為秦國獨苗太子被擒,秦王作為一個普通的父親,必定不出兵了。所以,最後能救北齊的只有南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