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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盛滿藥的玉碗放在床頭小桌上,秦休意感覺到蕭無陵要伸手把他拽出被窩,他趕緊搶先一步道:
「無陵……不然,你拿點糖給我吃好不好?這藥真的好苦啊。」
蕭無陵的手一滯。
他似乎默默嘆了一口氣,最後妥協了:
「好。那你等我一下。」
一聲、兩聲,腳步聲漸漸離去,秦休意暗中鬆了一口氣,突然,那腳步停了下來。
蕭無陵轉頭道:
「休意,先說好,糖拿來了,藥就必須喝下去。」
「…………」
秦休意心中咯噔,一瞬間仿佛夢回小時候被娘親逼著喝藥的日子,這是什麼安胎藥啊,仙君幹嘛要這樣逼著他喝,好痛苦,聽蕭無陵這語氣,是不允許他說不好的了……
「如何?」
蕭無陵冰冷的聲音在被窩外響起。秦休意只得硬著頭皮應道:
「…好…吧。」
蕭無陵滿意地笑了一下,轉身去拿糖。
秦休意從被窩裡冒出一雙眼睛,往窗外望了望,措措怎麼還沒回來啊!他磨不下去了,實在不行……他的眼睛望向那碗藥,實在不行就幹了吧,說不定只是措措多心了,男子漢大丈夫喝碗安胎藥算什麼啊。
蕭無陵一走開,偌大的寢宮又變得死氣沉沉的安靜,沒有一個侍女太監,秦休意在這的所有起居都是蕭無陵事無巨細地親手照顧。
一開始秦休意還很不好意思,蕭無陵不管再怎麼樣好歹是北齊三皇子,又不像靈書院時作他伴讀,這等小事不必親力親為,他說了好幾次,但蕭無陵堅持如此。
整個寢宮,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沒有旁人。
秦休意有時候會錯覺自己並不是借住寢宮的遠方客人,而是關在奢華牢獄裡一名囚犯。
這種想法剛冒出來時秦休意心裡挺唾棄自己的,仙君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換來的卻是他無端的懷疑和防備。
秦休意心裡一邊飽含愧疚地譴責自己,一邊,又忍不住在想,蕭無陵確實有一點奇怪,萬一或許真的有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吱——呀!
門開了,蕭無陵端著一盤五彩斑斕的水果糖,朝秦休意走來。
噴香的水果糖擺在床頭,蕭無陵不容置疑地端起藥碗,道:
「休意,糖來了。」
秦休意重重地吞咽了一口氣,完了,沒有退路了,說好的,糖拿來了就必須要喝藥,再耍賴就真的不是男人。
「我…我先含一塊潤潤嘴。」
秦休意手忙腳亂地剝糖紙,不知道為什麼,在蕭無陵冰冷默然的目光注視下,他覺得剝糖的十指都在打結,這麼大一男人,吃個藥竟然要吵著要糖……雖然是事出有因,秦休意臉上還是很掛不住的,心想,吃完這塊糖他就喝藥,不管措措回不回來了!
水果糖含進嘴裡。秦休意本想等它慢慢在口中化掉,然而蕭無陵就像一尊黑面門神般,端著藥站在他床頭邊,看著他吃糖,看他要吃到什麼時候。
秦休意臉上真的掛不住了,他牙齒一咬,咔嗤、咔嗤幾下,將水果糖嚼碎,咽下去,甜滋滋的一線穿喉,秦休意也嘗不出什麼味了,他瞥了眼窗外——
似乎還沒有措措回來的動靜。
眼前,蕭無陵端著的藥碗越逼越近。秦休意挑挑眉,罷了,喝掉了事!磨磨唧唧想那麼多幹嘛,就算裡面真的有歹人下毒,他也不怕,他可是氣運之子,絕不會有事的。
秦休意端起黑咕窿咚的藥,婉拒了蕭無陵像照顧殘障人的餵法,如壯士斷腕那般,一仰頭——
蕭無陵默默注視著玉質的碗邊貼上秦休意的唇瓣,黑色的藥汁傾斜、傾斜,然後流進去——
「少主,別喝——!!」
遽然間,白色身影一閃而過,松鼠措措像一道閃電撲過來,把秦休意嘴邊的藥碗劈了個粉碎。
「這是打胎藥!!」
它像保家衛國的士兵緊緊護在秦休意身前,怒斥蕭無陵:
「你為什麼要害我家殿下!!」
泰山崩於前而不該於色,蕭無陵淡淡地看了一眼炸毛的小松鼠:「你在說什麼。這是太醫開的安胎藥。」
「胡說八道!這藥里有打胎的紅花!你別以為加了其他幾味溫性藥材就能掩蓋過去!」
打胎藥……
秦休意腦袋嗡地一聲炸了,他頓時像被推進全是冰渣子的冰窟窿,扎了個千瘡百孔。
…為什麼?
仙君很討厭小孩?
還是……很討厭他?
還是說,仙君終於想起來了自己的那位初戀,對在書中強行要走感情戲的自己十分厭惡,所以暗中想要把這個孩子打掉……
秦休意在腦中飛過一大堆不靠譜的胡思亂想,這些都是感情用事冒出來的心念,他的理智知道這些想法都不夠有條理,他的理性小人第一念頭想到的是那個詭異的影子。
——蕭無陵腳下的黑影子。
那個總是朝他爬來的影子不是想要來害他,而是想要來保護他,阻止他喝打胎藥。
加上這一段時間蕭無陵微妙的怪異,秦休意一瞬間忽然想明白了,他抱起措措倒退了一大步,冷靜道:
「你不是蕭無陵。」
第49章 囚禁中
燭影惶惶, 二人對立,緘默在寂寂的宮殿裡蔓延開,在他們之間割出一條深不可窺的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