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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挺直背脊,負手而立,一點也看不出方才的狼狽,道:「不知者無罪,帶朕去見善業方丈。」
「皇上請隨臣來。」
武帝回頭看了漠竹一眼,後者瞭然,抱起何垂衣跟了上去。
貴京王朝他懷裡看了看,又看到他腰間露出的九節鞭,頓時神情一變,上前將他攔住,「佛門聖地,你不能進!」
「那我送他進去。」漠竹看著懷中人道。
「他也不能……」
「把他交給朕,朕帶他進去。」
「皇上?!」貴京王震驚地喊道。
武帝置若罔聞,大步走向漠竹,絲毫看不出膝蓋受過傷的痕跡。
漠竹抱著何垂衣,在武帝接過何垂衣時,他明顯感覺到武帝的身形晃了晃。
武帝抱住何垂衣往上掂了掂,「走吧。」
貴京王回身將門關上時,漠竹還在朝武帝懷裡張望,當最後一絲縫隙被合上,漠竹一手捂住胸口,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他罵罵咧咧地說:「想不到宮裡那些酒囊飯袋還有幾分能耐,費了我好一陣功夫。」
抹去嘴角的鮮血,他沒多停留,頃刻便向山下走去。
這寺怎麼也不像有大夫的地方,他還得回羅州城一趟,叫人帶大夫過來。
不行,下回得多收何垂衣點銀子,讓他把後半生的賠上,到時候看狗皇帝還怎麼打歪主意。
武帝沉著臉往前走,貴京王則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為他指路。
「皇上,您受傷了?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包紮一下傷口?」
「不必了。」
貴京王隱約猜到了事情經過,當年一事,雖說不上深仇大恨,但兄長被迫出家怎會毫無怨言呢?
到寢殿門前,貴京王猶豫不安地說:「皇上,兄長只是……只是……」
武帝冷笑道:「只是什麼?只是想借佛祖的名義公報私仇?只是想折辱朕?還是只想讓朕死?」
貴京王瞬間白了臉色,忙不迭地跪了下來,「皇上!」
武帝不耐地說:「放心,朕只是來取解藥,朕已經按他說的做了,他若再不給,就休怪朕手下無情!」
他沒再給貴京王說下去的機會,命令道:「敲門。」
貴京王上前叩了叩門,門內隔了半晌,才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進來。」
這道聲音很年輕,叫人難以想像,年紀輕輕的他,居然已經成為了一座寺廟的方丈。
武帝踹門而入,裡頭燭光搖曳,一個黑衣和尚正閉著眼睛打坐,時不時地敲一下木魚。
他面容情俊,約莫二十七八的樣子,雖閉著雙眼仍能看出去眼尾微微上翹,若不出意外,這位年輕的和尚擁有一雙驚艷的丹鳳眼。
「把解藥給朕。」武帝對他從來都是冷眼相待。
聞言,年輕的和尚薄唇輕輕勾起,剎地睜開眼,果不其然,他擁有著美麗的丹鳳眼,不驕不嗔卻莫名地帶著些輕挑。
「武……」他聲音驟地響起,忽然又頓了下來,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武帝,似乎想看看武帝的反應。
「住嘴!」武帝像被人揭開痛楚,怒吼一聲。
善業方丈笑了笑,「跪了兩遍,還這麼有精神?」
「把解藥給我!」武帝道。
「解藥我可以給你,可你總得給我一些回報。」
「你想幹什麼?」
他從原地站了起來,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盒子,一邊向武帝走,一邊說道:「還記得你讓我做過什麼嗎?」
武帝沉著臉不回答。
「你啊,讓我親手給自己的家人下毒,我自問不是善男信女不存在任何憐憫之心,在你這裡,我哪裡及得上你半分?」
「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讓武岳從山腳下跪上永全寺以鑒誠心,我就讓你跪兩遍來試探你的誠心。現在,我就讓你品嘗一下,我的家人曾經品嘗過的滋味兒……不,或許比那個滋味更難受。」
武帝咬了咬唇.肉,「可以。」
善業方丈愣了一瞬,道:「你要想好了,我的毒你是知道的,足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見武帝面不改色,善業微眯起眼睛,「為了一個孽畜,你連命都不要了?」
武帝抬眸直直看向善業,一字一句尖銳地說:「命?那時候朕是怎麼活下來的,你難道不知道嗎?這條命,要與不要有什麼分別?」
「武弟,你非要救他?」
「是。」
善業森然一笑,將掌中的盒子打開,取出其中端放的墨色藥丸,「想拿解藥,吃了它。」
「兄長!」貴京王驚恐地喊道。
善業橫了他一眼,繼續道:「它是我最近研製的一味毒藥,不會立刻奪走你的性命。但是,它會像毒蛇一樣,一點一點吞噬你,它會逐漸吞噬你的聽覺、視覺和味覺,再一點點損壞你的五臟六腑,讓你嘗盡世間百苦,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仿佛覺得武帝聽了這番話一定會退縮,他將手中的藥丸伸到武帝面前,口氣愉悅地說:「來吧,武弟,為了這個夜無書的替身,你肯痛苦一輩子嗎?」
「你要想清楚,任何東西都可以有替代品,命卻只有一條。」
聽到這句話,武帝心頭猛地一震,他低頭看著何垂衣緊閉的雙眼,剎那間心臟傳來的疼痛蓋過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