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他低頭無聲地勾起唇角,笑容中說不清的冷漠。
燭光照亮鐘小石灼灼的眸子,他直勾勾地看著何垂衣,小心翼翼地說:「你身上還有傷,不如養好傷再走?」
「不必,我明日便啟程離開。」
「不能多留幾日?」
何垂衣安撫地笑了笑,道:「皇帝的態度陰晴不定,今日肯放我一馬明日則未必,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應該明白,我留在羅州城對你只有壞處,若身份暴露,你和鍾家的人一個都活不了。」
「可是……」
「我心意已決。」他清晰地說出這句話,堵住了鍾小石想挽留的語言。
鍾小石猛地一咬牙關,晦澀難懂的神情在跳躍的燭光下時隱時現,他將雙手放在膝上,用力地攥成拳頭,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麼,瞬息後,他問道:「那我日後能去找你嗎?」
何垂衣詫異地看向他,旋即展眉一笑:「若你找得到。」
「我會找到你的。」
夜色漸深,一匹烈馬從城門駛出,朝著那條官路狂奔而去。
不久,武帝收到一封來自羅州城的親啟信。
閱信後,他久久沉默下來,他的眼神很昏暗,明亮的燭光照不進分毫,殿下鍾公公忐忑地問:「是羅州太守府的來信?」
武帝將信放在一旁,若有似無地「嗯」一聲。
「信中……」
武帝橫了他一眼,就在鍾公公以為他會將自己遣退時,他突然開口道:「信中說,何垂衣明日一早就會離開羅州城。」
他冷笑道:「一個不足掛齒的何垂衣能讓太守府親自給朕送信?鍾公公,『他』膽子可不小啊。」
鍾公公冷汗直流,忙跪拜在地,嘴中喊道:「皇上息怒。」
武帝眼裡看不出喜怒,語氣還有些玩味:「鍾公公,你這小侄子可是對何垂衣稀罕得很,自己留不住他,想利用朕來留住他?可惜啊可惜,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何垂衣,朕不需要。」
鍾公公臉色煞白道:「皇上,小侄怎敢……」
「他怎麼不敢?」武帝猛然拔高聲線,「這兩年他給何垂衣寫了多少封信?你以為你全都攔住朕就不知道嗎?」
「他一個殘廢也敢肖想朕的人?若不是你將他的信攔住,朕早已將他……」
話音在此頓住,鍾公公臉若白紙,雙肩顫抖起來,喊道:「皇上。」
武帝神情狠厲道:「不過你放心,在沒抓到他的把柄之前,朕不會動他。」
說得累了,他撐著額頭擺手道:「退下吧。」
鍾公公起身告退,走到半途,忽然又被武帝喊住:「鍾公公。」
「奴才在。」
「朕,」他褪去了眼中的光芒,愣了許久,才道:「朕該讓他走嗎?」
自不久前藏龍殿再遭摧毀之後,鍾公公隱約明白了些什麼,他抬頭,意有所指地說:「皇上,京城有丞相在。」
武帝不解:「那又如何?」
「皇上,自您登基以來,只出過兩次京城。一次是三年前,您親自前去捉拿巫蠱族人何垂衣,另一次是昨日。」
「如今晉朝太平盛世,朝內有丞相定亂,朝外有夜將軍安.邦,您也該做些您想做的事了。」
「朕想做的?朕無非是想無書……」
多年來忠心耿耿地服侍武帝,這是他頭一次截斷了武帝的話:「皇上,您知道人的記憶是可以恢復的嗎?即便恢復不了,他也還是他。更何況,何公公那樣的人,小侄恐怕無福消受。」
鍾公公看到他臉上少有的茫然,沉沉地嘆了聲氣,拱手道:「奴才告退。」
離開藏龍殿,見到正等候在外太守府信使,鍾公公跨步上前,問:「返程最短的時間是多少?」
信使愣了一瞬,回答道:「一般來說是一個半時辰,如果馬力足夠應該能縮減到一個時辰。」
「好,我會派人給你一匹最快的馬,你務必在一個時辰之內趕回羅州城,轉告鐘太守,自明日起羅州封城,只許進不許出,任何人不得例外。」
「另外,城門外必須加強守衛。至於剩下的事 ,我自會派人與鐘太守聯絡。」
「是!」
夜色越來越濃郁,藏龍殿的燭光即便到了深夜也明亮如初。
當夜何垂衣早早歇下,翌日大早,天蒙蒙亮他便起身離開。
剛踏出客棧,鍾小石忽然從石像後跳了出來,得意地笑道:「我就猜到你會一大早出門。」
「……」何垂衣默默收回後撤的那條腿,「你來做什麼?」
「我來送送你。」他朝身後努嘴,「諾,這匹馬送你。」
何垂衣嘆了口氣,道:「走吧。」
兩人一馬向城門行去,到城門前,何垂衣駐足,回身對鍾小石道:「就送到這兒。」
這回鍾小石沒多糾結,爽快地點頭:「好。」
他將韁繩放到何垂衣手上,乾笑一聲:「好好保重。」
「告辭。」
何垂衣轉身朝城門走去,他這時發現,今日城門的守衛格外地多。
不止如此!城門外的守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何垂衣心中一沉,走進城門,兩側拿戟的守衛立即將他攔住,厲聲道:「自今日後,羅州城只需進不許出。」
果不其然!何垂衣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眼神凌厲起來:「我若非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