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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好心,床榻上的雪環卻忽然叫了起來:「不成!我不要留在長信宮了!留在這兒,我遲早會沒命的!那女鬼要我的臉呢!!」
玲瓏露出詫異的神色來,與大夫面面相覷:「這……」
雪環瑟縮在床上,哆嗦道:「我一定要想法子出了這見鬼的長信宮……」哪怕是叫太后娘娘不高興了,被李姑姑數落沒出息,她也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一旁的玲瓏與歡喜公公相視一笑,不再言語。
雪環是個有自己門路的宮女,很快便找到了其他的主子。當日裡,長春宮的寧嬪就遣了自己的大宮女來,問魏王將雪環討要走了,說是雪環擅長唱曲兒,而寧嬪娘娘恰好想找個能排解寂寞的。
於是,雪環這才來了沒兩天,就收拾收拾,打包重新出了長信宮。
這消息傳到魏王耳朵里時,他正坐在書桌前抄詩。聽聞雪環走的利索,人如一陣風似乎的跟著寧嬪的大宮女跑了,他無聲地笑起來。
朝煙原本在旁給他磨墨,見他笑,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這事,一定會生氣。殿下可想好怎麼應付壽康宮了?同在這皇宮裡頭,您與太后娘娘也是遲早得見面的……」
那太后有多難纏,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朝菸捲著袖口,露出細細的手腕,腕子上肌膚雪白一片,很是賞心悅目。她指尖的墨團也是上好的松煙墨,透著淡淡雋秀香氣。有她在旁磨墨,就能叫人的心情無端好上幾分。
魏王原本正高興著,聽了她的話,笑容一時凝滯。他扔了筆,說:「在這宮裡住著,多少得見到厭煩的人。你再等等,本王便自己建府去,到時候我們出宮,一起過快活日子。」
頓一頓,魏王又仰頭望向她,如邀功似的,問道:「朝煙,你就說,我這回做的好不好?雪環走了,你心裡高不高興?」
不知是不是朝煙的錯覺,這一刻,她竟覺得自家殿下的屁股後頭,似乎在搖著一束尾巴,或者蓬蓬開了一道彩屏……
她想了想,道:「我確實高興。因為她瞧起來便不大服管教,是個麻煩人物。她走了,倒也省力。」
「僅僅如此?」魏王不信。
「僅僅如此。」朝煙答。
「你誆我。」魏王信誓旦旦地說,「你肯定是因為她不在我面前晃悠了而高興呢。」
朝煙看著他得意洋洋的臉,心下一時無言:殿下,您自個兒都決定好答案了,還問她做什麼呢?
第41章 家中
隔了幾日, 蘭霞便要出宮了。
也不知道魏王是使了什麼法子,將她的名字從宮人的名簿上划去了,蘭霞不必再在這宮中待到二十五歲, 即刻便能出宮門去,與父親團聚了。
這日的清早,天才蒙蒙亮起不久, 朝煙便送蘭霞到了西偏門。
天色晦淡, 晨光初初照落。西偏門有些年歲了,朱紅的宮牆上皸痕斑駁,頗似老人臉上的溝壑;腳下的青磚也被往來的宮人踩踏圓滑,磨去了所有稜角。姐妹倆站在小側門邊兒,身旁則有幾個採買的老嬤嬤正在對進出腰牌。
因為要見父親,蘭霞仔細地梳了個髻, 把人收拾的精神漂亮,以顯示自己在宮中混得尚且不錯。她穿著一雙嶄新的布緞履,人有些扭捏地依著偏門站著,時不時回頭望一眼身後的宮苑, 似乎是有些依依不捨。
「姐姐,我當真就得這樣走了呀?」她巴巴地瞧著遠處的飛檐琉瓦,語氣有些悶悶,「好不容易才進來了這裡, 什麼都沒撈得,就要出去了……」
朝煙拍了拍她的手,說:「想想皇后娘娘, 你還想待在這裡嗎?」
蘭霞立刻搖了搖頭,道:「算了。我鬥不過那些貴人!」
朝煙點頭,道:「你出了宮去,要好好孝順父親。我怕是出不來宮門了,盡不好做女兒的本分,也只能給家裡捎一些銀子。但噓寒問暖、榻前體己,還是要你來。」
蘭霞撇嘴,點頭說:「知道啦知道啦,這些話你都說了幾回了?」
朝煙放心了,替蘭霞拎起行李包裹,送她出了偏門。二人的父親正蹲在牆根處等著,每聽見女子的腳步聲,他便精神地站起來張望;但好幾回出來的都是些老嬤嬤,他只好失望地回去休息。這一回,總算是瞧見了一大一小兩個女兒。
「朝煙,蘭霞!」
杜父今年四十齣個頭的年紀,人瘦條條的,鬢邊的頭髮里摻幾縷白。他不識字,平日裡靠著走街串巷給人打磨鏡子、除除鏽漬掙錢。他雖不通文字,但模樣看上去有些文縐縐的,像個老秀才,這常鬧出尷尬事來,譬如有人叫他幫忙念個字,他就會支支吾吾的,倍感臉紅。
朝煙見了父親,心底就有些酸澀。許久不見,他又顯老了些。寄給家裡的銀子,父親總摳著不大愛使,統統交給了兒子一家,怕薄待了正辛苦懷胎的兒媳婦。。
他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張了張口,終於憋出一句來:「你們…在宮中,怎麼樣?受沒受欺負?」
朝煙搖了搖頭,把包裹遞給蘭霞,道:「我沒受什麼欺負,但蘭霞年輕,衝撞了皇后娘娘,日後怕是在宮裡待不下去了,我這才求了魏王殿下,將她放出來。」
杜父忙不迭點頭:「放出來好,放出來好…」說罷了,低頭看自己的小女兒,道,「大囡的信一來,爹爹就高興。兩個女兒都在宮裡頭受苦,那皇宮,可是個吃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