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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見她又驚又惱,一張原本雪白的臉頰緋得似春日裡的桃花般的, 他便也笑嘻嘻起來,說:「我不是說了麼?我輕薄了你,這回你跑不了了。為了名聲,也得與我作伴。」
朝煙聽了,心頭可氣壞了!
不知羞恥,真是太不知羞恥了!她若是合了這人的意,豈不是要叫他得意壞了,日後更是無法無天?!
「殿下,輕薄宮女,傳出去是要叫人笑話的!」她竭力擺正了臉孔,想要冷冰冰地教訓他。可這人——這命她喊他「晚逢」的人,卻始終嬉皮笑臉的,仿佛剛占了個大便宜的市井無賴。
「傳出去?怎麼傳出去?是我出去大聲嚷嚷,還是你去茶館裡講戲?」他問。
說話不正經也罷了,偏偏這無賴還生的相貌極好,人如冠玉似的;一笑起來,眼底便灼灼生光,璨璨耀目,依稀盪著一點兒似假還真的情意,叫女子看了,便忍不住臉紅髮燙。
朝煙看到他的笑面,就想起他落在自己額上的那個吻。一時間,她心頭又惱又亂,連原本的教訓之辭都說不出來了,只想趕緊離開他面前,省得叫他看笑話。
於是,朝煙急匆匆說:「殿下,我,我肚子疼,想去趟茅廁。」
「哦,現在肚子疼?」燕晚逢挑眉,「時候倒是巧。算了,你去吧,我不為難你。」
朝煙咬咬唇,也管不了什麼丟人不丟人,逃也似地轉身朝著門外飛奔而去,只留給他一個很快成了小點的背影。
「跑慢點兒,別摔著了——」燕晚逢的嗓音從後頭追過去。
天熱著,曬的人臉發燙。朝煙走在樹蔭底下,知悉自己的臉定是紅的可怕的。廊邊有一棵老香樟,翠綠的樹冠朝著鋪滿琉瓦的屋檐上招展伸去,她在這樟樹邊的東欄上坐下了,心還突突跳得極快。
現下只有她一個人了,她總算能清靜一些。但耳朵清靜了,心卻怎麼也清靜不下來。只要一眨眼,她便想起那殿裡頭發生的事兒來,想起那人偷親她額頭,還笑的不正經的模樣。
真是——
不知羞恥!不知羞恥!太不知羞恥了!
她腦海里翻來覆去的,竟想不出別的詞來了。心上亂麻麻的,一忽兒冒出魏王的臉,一忽兒又想起旁的小事,譬如那上好的花瓶險些被她撞倒了,她是扶正了,還是沒有扶正?要是放歪了,回頭擦了、碰了,可是要整個摔碎的!可如「有沒有扶正」這般的小細節,就像故意和她作對似的,一旦到需要的時候,便統統記不清了。
也不知坐了多久,朝煙覺得臉上的熱燙有些散了。恰在此時,香秀從旁經過,手裡還揣著一張小凳子。她看見朝煙坐在欄杆上頭,納悶地問:「煙姑姑,你一個人在這兒偷笑什麼呢?遇上什麼好事了?我可是很少瞧見姑姑你笑呢!」
聞言,朝煙愣了下,伸手去摸自己嘴角,嚴肅地問道:「我哪裡在笑了?」
香秀眨了眨眼,定睛一看,發現朝煙好像確實沒在笑了,便只好道:「哎,是我瞧錯了眼呢。天這麼熱,姑姑的臉都曬得發紅,難免叫人看錯。」
朝煙點頭,說:「可不是?你好好做事,別分了心了。」
香秀走了,朝煙卻遲遲下不了狠心回到殿上去。她一想到自己要回去面對那人,她便覺得心臟跳得快要出嗓子眼了。可要是再不回去,那就是她耽擱差使;哪有人去茅房要去這麼久的?
但她又不敢回去見那人!當真不敢!
要不然,便說她忘記帶紙了?可這也太丟人了!
或者說自己腳崴了,幹不了事,找歡喜頂替兩三日的差使?
朝煙暗暗覺得這法子可行。她本不喜歡在值上耍花招偷懶,生平也最恨這種行徑,可眼下卻是另一種境況——她覺得如今自己這副架勢,便是去值上了也會分心做錯事,還不如與歡喜換兩日的班呢。
於是,這日的晚些時候,歡喜便揣著拂塵到了燕晚逢的身旁,諂笑說:「殿下,今兒到晚上,小的來伺候您。煙姑姑崴著腳了,行走不便,只好與小的換個值。」
燕晚逢本倚在炕上看信,聞言便道:「崴腳?怎麼崴的?」
歡喜道:「煙姑姑說,荷花池裡的水濺出來了些,人走路沒看,便直接摔了。她知道自己粗心大意辦壞了事,因此求殿下扣她點月祿銀子呢。」
燕晚逢遲遲地「哦」了一聲,說:「扣月銀的事先不急,讓她好好養著。」
歡喜眼瞧著燕晚逢,心底直覺他與朝煙間又有什麼事兒了,可他又揣摩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嘆口氣,老老實實在主子近前伺候。
這一晚就這樣好端端的過去了。隔日的午後,朝煙便縮在自己的屋裡,死活不出門了。
她是告病,稱自己崴腳,沒法下床。香秀不疑有他,只心疼了兩三句朝煙崴腳的事兒,便管自己去廚房上做事了,將朝煙一個人留在屋裡。
天氣炎炎,耳房的窗開了一半,但外頭吹進來的風也是熱的。朝煙人窩在床上,只覺得背上滿是薄汗,很不舒服。這等時候,她就有些懷念燕晚逢殿上的那些冰籠了。殿宇的四角都擺著碎冰,人走近的時候,就能感觸到絲絲涼意,舒爽得很。
她靠在床邊,拿袖子擦了擦汗,繼續低頭縫著一張手帕。她們宮女的帕子都是統一發的,樣式相同,放一塊兒了難免弄混,因此大伙兒都自己在帕子上繡點區分之物。有的繡名字,有的繡花苞,心思巧一點的,還能繡個文人墨客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