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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官到門口了!」喜娘們簇簇擁擁地開了門,來扶朝煙出門去。她蓋著蓋頭,從紅綢裡頭望去,一切都是朱紅一片,且天色也晚了,隱隱約約的,什麼都瞧不清。
朝煙的兄長與嫂子來攙她,小夫婦倆都不愛說話,現在妹妹出嫁了,嫂子竟小小地抽噎起來,也許是想到了什麼,有些感傷,又歡喜得流淚。兄長則結結巴巴說了兩句「好好過日子」。
天冷,十二月的風從袖裡灌入,讓朝煙微微地蜷起了手指。她與自己的父親最後說了聲話,便隨著一群喜娘跨出了門。在花轎之前,有一個高挑的男子正安靜地候著她。
周圍很是喧鬧,有許多人在說話。喜娘與鄰家的女兒,都在誇讚新娘子打扮的漂亮,什麼「好一個美人」,「當真是傾國」,就仿佛能透過這紅蓋頭瞧見她的臉似的;有人在討喜錢,「杜家老爺,女兒高嫁,再散點財也是應當!」;還有人在輕輕地哭,不知是哪位長輩,竟如此憂愁善感。在這些喧鬧聲里,朝煙聽見燕晚逢問她:「你冷麼?手都凍紅了。」
朝煙小小地點了頭,說:「確實是冷,風吹的。」
於是,燕晚逢忙塞了一大疊紅包進岳父的手中,牽過了新娘的手,低聲道:「進了轎子就不冷了,墊子下面放著小火爐。」他的手掌心也是暖的,燙得如太陽的日心似的。
朝煙最後回望一眼自己的家人,跟著燕晚逢跨下了階梯,在喜娘的攙扶下坐入了轎中。
等她坐穩了,轎身晃了晃,整個兒抬了起來,讓人覺得像是被抬入了雲端。外頭有人喊「起轎回府」,於是,吹吹打打的鑼鼓嗩吶聲便又響了起來,熱鬧極了。
朝煙坐在轎子裡,伸手向下一探,小爐的暖意撲了上來,果然很舒服。她在紅蓋頭下微微翹起了嘴角,心裡暖和得像在春日似的。
轎子搖著晃著,穿過了幾條巷子,又上了一道橋。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中忽然聽到了一絲馬蹄疾馳之響。這馬蹄聲在迎親的一片吹打之聲中顯得很是突兀,外頭的轎夫們也停下了腳,疑惑地問:「這是怎麼了?」
「在辦親事呢!可不要擋道了,不吉利。」
「官老爺們,吉時不可誤啊!耽誤了新娘新郎的大喜事,可是積不了福氣的!」
轎夫們的抱怨聲卻並沒有什麼用,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最終寂靜地停下了。敲鑼打鼓的聲音也停了,四周竟是一片詭譎的寂靜。許久後,朝煙聽到了燕晚逢的嗓音:「皇叔,你這是何意?」
皇叔?
她聽到這個稱謂,便愣了愣,眼前立刻浮現出攝政王那張威嚴可怕的臉。下一刻,她顧不了婚禮的繁瑣規矩,撩起蓋頭,一手打開了轎帘子。
果不其然,夜色之中,外面圍著一圈火把之光,猶如龍尾蛇身一般。而在橋的對頭,便是那位曾經權傾朝野,如今卻被燕晚逢逼得步步退讓的攝政王。只見他騎在馬上,一身盔甲,身側是如羽翼一般排開的親衛,密密叢叢,黑甲如鱗,叫人膽戰心驚。
「侄兒大喜之日,本王自然要送上一番賀禮。」馬上的攝政王目光如炬,緊緊地盯著燕晚逢,「今夜,怕是要叨擾你的婚事了。」
下一刻,周圍便有幾個黑衣人撲來。朝煙只覺得眼前刀光劍影並人影四肢一陣亂晃,下一瞬,她便被人跌跌撞撞地拽下了花轎。拽她的人絲毫不憐香惜玉,她的腳踝一扭,頓時湧起一陣熱燙的痛楚。
「嘶——」
回過神來,一柄劍已橫在了朝煙的喉頭前。
「朝煙!」燕晚逢的呼喊聲從前而來。
第69章 交易
十二月的京城冷的有些砭骨, 明明過午後時雪便停了,偏如今又下起了小雪來,一粒粒雪點子飄落到人的面額上, 寒意星星點點地透進來。
朝煙被人從花轎上拽下來時把腳腕扭了,此刻生疼生疼,叫她不由皺起了眉。想要看看傷處, 可眼下的境況又容不得她放肆——寒光四流地劍刃正橫在她的脖頸之處, 險些要切入喉頭的肌膚去。她若稍稍動彈,免不了流血受難。另有幾個身著盔甲的軍士虎視眈眈地站在她身側,一人反剪著她的手,力道之大,叫她覺得手骨都要被折斷。
細雪無聲,橋上一片令人膽戰心驚的寂靜, 原先吹吹打打的迎親隊被這突然殺出的軍士們嚇破了膽子,誰也不敢亂動,哆哆嗦嗦地瑟縮在旁,生怕殃及了自己的性命。
燕晚逢咬牙回看一眼朝煙, 冷冷質問道:「攝政王真是好一份大禮,竟將本王的王妃都綁去了。也不知這是何故?她乃無辜之人,何必與她為難?」
橋的那頭,火把之光在夜色里明滅。有人提著蠟紙燈籠, 細細的光火將燈籠竹骨都照得分明。攝政王的臉落在這暗淡的光線中,便顯露出幾分肅殺的可怖來。
「魏王殿下痴情,不顧眾人非議, 也要迎娶這宮女為王妃,本王早就有所耳聞。只是本王還是好奇,殿下到底對這女子有多痴情,又願付出多少,保她平安?」攝政王冷冷道。
——殿下到底對這女子有多痴情,又願付出多少,保她平安?
因這一句話,朝煙的眸光一凝,心底泛起淺淡的寒意來。
攝政王的言下之意,是要燕晚逢用東西來換她的平安。可攝政王要的是什麼?
她知悉如今攝政王的日子不大好過,他想要的,無非就是權勢。為此,他才不惜在這大喜之日,想要趁著眾人皆沉醉於大婚的鑼鼓喧天之中、放鬆戒備之時,逼燕晚逢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