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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這樣的帳,她要如何還呢?
朝煙靜默片刻,人走到了桌案前。她研開了墨,又抄起筆,人思慮一番,手竟然不自覺地動了起來,在紙上寫寫劃劃。待她回過神來,竟察覺到自己在紙上抄了一句古人的詩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墨跡綿延雋秀,正是屬於她的字跡。
朝煙愣愣地看著幾列字,臉莫名有點發燙:她怎麼寫了這麼一首玩意兒?
第45章 指使
朝煙在桌前坐了許久, 對著這首古人之詩出神。許久之後,才將它收疊起來,放入小抽屜里, 權當自己不曾寫過。
窗外傳來啾啾的鳥鳴,她瞧著那停在窗欞邊的雀兒,心裡冒出一個主意來:還是親自下廚, 向劉大廚子討教幾招後, 給那人做幾個小菜吧。她雖沒有金銀財寶,但卻有心意。
魏王去皇上面前敘話,過了晚膳時分,人才從御書房裡回來,據說是被皇上留著用過飯食了。他在長信宮門前下鑾輿時,表情懨懨的, 像是挨了一頓狠罵,很不精神。
朝煙見了,小聲問:「殿下是被將軍教訓了?」
魏王沒精打采地點頭:「我被舅舅好一頓臭罵呢,我們險些當著楚丘的面打起來。」
朝煙倒是已猜到了這個結局, 並不意外。那位殷將軍素來脾氣耿直,容不得旁人觸碰一點逆鱗。魏王從前在帝位上時,將軍尚且直言不諱;如今,想必是愈發了。
「將軍出宮了嗎?」朝煙問。
「走了, 回府上去了。」魏王道,「臨行前還在罵我呢!」
她睨他一眼,故作教訓的模樣, 道:「誰讓殿下這麼不按規矩做事?竟直直將皇后娘娘扔進水裡。這也太冒犯人了!下回,還請殿下一定三思。」
「楚丘都不曾生氣,你怕什麼?」魏王道,「楚丘也知道,是那徐氏脾氣沖,喜歡到處欺負人。他自己都理虧,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
朝煙想起皇上那副靦腆內向、動不動就臉紅的模樣,不由微微嘆了口氣。
這位皇上為人和善,對宮女、太監都客客氣氣的,想來他也不大喜歡徐皇后責罰宮人的行徑。可他一看就是個不會說重話的人,又能拿徐皇后如何呢?他們這對夫妻,若非是攝政王牽線,還當真不合適湊到一起。
一行人進了殿內,魏王二話不說,便歪上了炕,躺著不再說話了,一副乏力的樣子。朝煙瞥見外頭的天色漸漸暗了,便叫太監們去點燈,自己則走到魏王身旁,解了團扇給他送風。
她本是站著,魏王瞥見她來了,便伸手一拽,硬要她也在炕上坐下來。所幸這錦墊夠寬敞,她小坐半截,倒也足夠了。
只是如此一來,她便幾乎是與魏王挨在一塊兒了,像窩在人懷裡給他打扇似的。她的耳根燙了一下,目光情不自禁往身後瞥去,卻見歡喜和小樓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色,自顧自地摘了燈籠罩點燭火,都不曾多露一點詫色。
瞧見他們這樣,她竟更覺得耳根軟燙了。
也不知從幾時起,他們竟對魏王這副不合規矩的做派習以為常了。
「朝煙,你說,這京城裡頭,是東邊的風景好,還是西邊的風景好?」魏王支著臉,眉目間有淡淡的倦意,口中問道,「宅子是南面開門,多得日曬來得好;還是北面開門,能汲取風水來得好?」
他問的這些話,叫朝煙有些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怎麼問起宅子府邸的事情來?這長信宮金碧輝煌的,難不成還要改制改制?可這長信宮,除了稍稍空曠了些外,也沒什麼欠缺的呀!
她納悶片刻,便老實回答:「我覺得臨東邊的要好些。京城東邊有碧玉湖,還靠著東山與法恩寺,都是景致極好的人傑地靈之處。至於宅子的面向麼,倒是無所謂。橫豎只是個門,人又不在門口打地鋪,要睡屋裡呢。」
魏王抬起眼皮,眼底忽的有一絲笑意,說:「好,都聽你的。」
朝煙見他這麼說,腦海中忽然想起不久前魏王說過的話來——「在這宮裡住著,多少得見到厭煩的人。你再等等,本王便自己建府去,到時候我們出宮,一起過快活日子。」
她慢搖著團扇的手一頓,心小小地跳快了些。
莫非,魏王是當真要搬出宮去,自己尋覓個地兒做王府了?她也不必提心弔膽地提防著哪日段太后想起了她,要拿她祭刀了?
朝煙心底有一縷期待,但她一貫不喜歡將事情想得太滿。許多事兒不做期待,只做最差的打算,屆時結果不如人意,便也就不會失望了。所以,她壓著輕跳不止的心,穩神道:「殿下,凡事慢慢來,莫要走得太急,免得落了別人口舌把柄。」
「嗯。」魏王點了點頭,眼皮又合上了,好似是累壞了。
他今天在長信宮與御前奔波,又挨了殷將軍好大一頓教訓,想來確實是該累了。等過了小半個時辰,朝煙就叫人去鋪了床鋪,又叮囑人備下熱水,好讓魏王早點安置休息。
待魏王歇下了,朝煙也回房去休息。她一進門,香秀便巴巴地迎了上來,圓瞪著一雙眼,道:「姑姑,今天的殿下實在是瀟灑利落!」
朝煙合上了門,揉著太陽穴在床邊坐下,兩腳蹭著脫了鞋履,口中道:「你在說什麼胡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