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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晚逢進入杜家後,坐了大約有一個時辰。等杜家的門再開時,他便是滿面春風的模樣了,與杜父相談甚歡而出。杜父也不復先前的惶恐模樣,面帶笑意,恭送魏王殿下離開。
鄰里們瞧見了,紛紛湊上來問:「你家女兒,當真這般好運氣?」
杜父哈哈笑了起來,說:「確實是好運氣啊!」
魏王殿下說了,多虧朝煙數次在宮中幫他,才讓他有了今日。如今魏王不復從前那樣落魄,自然要厚待朝煙。這可不是好運嗎?
聘禮到了杜父處後,王府便也開始備起了婚事。朝煙雖是掌事姑姑,但這回嫁人的是她,總不好叫她親自操持種種。於是,最終是將軍夫人文氏來操辦一切。
文氏雖鬆口答應讓朝煙嫁入王府,可卻還是不大滿意她的學識禮節,特地請了兩三個女師傅來府上住著,專程調.教朝煙的禮儀,務必要讓她能匹的上王妃的身份。早上學進退吃坐,過午學看書彈琴,將時辰充塞得滿滿當當,一點兒也沒空見燕晚逢了。
朝煙對琴棋書畫這些,只知道一些粗淺的皮毛。但如今既然將軍夫人願意下苦心調.教她,她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便沉下心來苦學。時間雖短,倒也學了不少技藝。雖還是比不上自小嬌養的名門閨秀,可也比從前好一些。正所謂藝多不壓身,她吃苦慣了,能多學,便多學。
這準備婚事的時日被安排的很緊湊,極快地從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一眨眼,秋日過去,京城入了冬,一日冷過一日。十二月頭,天就飄起雪來,素白地下了一日一夜,將整座京城都蓋做皚皚銀白。
這段時間裡,朝上似乎也是波詭雲譎,風雲變幻。攝政王似乎被逼急了,開始胡亂出招。朝煙記得有一個夜裡,天還下著雪,王府中竟闖入了刺客來。所幸侍衛發現的及時,沒出什麼大事,但刺客卻還是跑了。
朝煙在宮中待了這許多年,也並非沒見過刺客。可從前都是貴人主子倒霉,這回輪到自己的身邊人了,便又是別樣的擔憂。
日升月落,一晃神,便到了十二月的下旬。在年節之前,魏王燕晚逢終於要娶親了。
朝煙提前三日便回到了杜家備嫁。她如今是要做魏王妃的人,家中人也跟著水漲船高,搬出了那世代居住的落魄院子,眼下住在一處寬敞暖適的宅門裡,各人都有偌大的房間。
出嫁前一日,杜父攜著幾個孩子,一道來與朝煙說話。
這新搬的屋子四處都是簇新的,沒什麼人煙味。朝煙坐在床上時,還分外覺得空蕩。好在杜父領著眾人一來,屋裡便又熱鬧了。
兄長、嫂子從不愛說話,只跟在杜父後面垂頭,反倒是年紀最小的蘭霞,已經一瞬兒撲了上來,睜著雙秀氣的眼,大驚小怪地和朝煙說話:「姐姐,是我當初瞧錯你了!我以為你眼光差,竟選了這樣沒前路的主子,沒想到魏王殿下反倒是這麼有造化的!」
話音未落,蘭霞便被杜父輕輕拍了下腦袋。杜父低聲呵責道:「你姐姐願意嫁,那是心底喜歡,和什麼前路不前路的可沒關係。」
說著,杜父又有些憂愁。蘭霞這個小女兒平素最叫人捉摸不透想法,頗有些好高騖遠。他又不是什麼讀書人,翻來覆去只會說點惹人煩的話,教也教不好,也不知蘭霞日後會如何。
蘭霞被斥了,縮了縮腦袋,但她很快又嘻嘻笑起來,繞著朝煙道:「姐姐,你以後就是王妃娘娘了,那我便是王妃的親妹妹!」
朝煙拍了拍妹妹的手,低聲道:「我們本就是姐妹,與我做不做王妃沒什麼關係。無論我是什麼身份,都一樣對你好。」
「那可不一樣!」蘭霞說,「姐姐做了王妃,那我也跟著一道風光。」說著,她的語氣便有些輕飄飄的,顯然是高興極了。
杜父嘆了口氣,轉身對長子與兒媳道:「你們先帶著蘭霞出去坐坐,吃些點心。我和朝煙有話要說。」
小夫妻點了點頭,領著蘭霞出門去了。偌大的屋子裡,就剩下了杜父與朝煙。
杜父沒讀過書,有些不善言辭,自打朝煙進宮後,又是一年半載才能見一面。此刻瞧見了女兒要出嫁的樣子,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老眼泛起酸澀來。
「朝煙,我這個爹爹沒什麼本事,掙不到家底。你進了魏王府,爹也沒法給你撐腰。」杜父說著,語氣越發苦澀,「王府這樣的地方,聽起來好,但其中冷暖,也只有裡頭的人自己知道。」
朝煙也明白父親所想。父親是個本分之人,最想要的便是闔家安寧,對權勢富貴反而不大在乎。他一聽見「王府」,大抵想到的便是權貴傾軋,爭寵斗權,自然心底慌張。
「父親,這些事,您放心吧。」朝煙湊近了床邊的小火盆,將手烘著取暖,低聲說道,「魏王殿下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一定會厚待我。」
杜父想起燕晚逢來下聘那天對自己恭敬的態度,嘆了口氣,道:「魏王殿下看著確實誠心,對我這樣一介草民,尚且屈尊降貴,客客氣氣的,想來對你也會好。但爹爹只是不放心,這樣的寵愛,能維持多久?」
朝煙說:「將來的事,女兒也不好說。」
杜父聞言,便道:「若是他日殿下不再心儀於你,你也萬萬不要憂思過慮,當以保重自己為最緊要。」頓一頓,杜父輕輕地扇了扇自己,道,「我怎麼又說這種掃興話?是爹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