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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姐姐」二字,蘭霞小吃一驚,心中微定,眼淚珠子又吧嗒吧嗒地落下來。這一路哭哭啼啼的,總算到了長信宮內,朝煙已經在等著她了。
朝煙從壽康宮裡回來後,便重新梳了被段太后的佛珠打亂的頭髮,齊齊整整地守在宮門口。蘭霞一瞧見她,便忍不住嗚咽著撲過來,道:「姐姐!」
朝煙見她面頰高腫,便問:「這臉是怎麼了?被皇后娘娘罰了?」
蘭霞淚眼朦朧地點頭,哭訴道:「姐姐,我知錯了。你從前說宮裡不好,我還不當回事,如今算是明白了!那坤寧宮的人,根本不把咱們當人看……」
朝煙嘆了口氣,道:「這也是無法。人命如此,只能怪這世道了。」她見妹妹的臉頰紅腫發燙,心底頗為心疼,忙牽著她的手,回屋去給她上藥。
蘭霞在屋裡坐下了,猶自掉眼淚掉個不停。她年紀輕,又沒經什麼大事,被徐皇后稍稍一嚇,便嚇破了膽,恨不得立刻出宮去。但一想到自個兒要如姐姐一般,在這宮裡待到二十五歲,人便極是難受。
「擦擦眼淚。」朝煙將手帕遞給蘭霞,取出了一盒化瘀散腫的膏藥,「如今你好不容易出來了,就先待在長信宮裡。過段時日,我去求求魏王殿下,看看能不能想法子讓你出宮去。」
蘭霞小吃一驚,問:「不讓我回太后娘娘身邊麼?我到底是壽康宮人……」
「不要再回去了。」朝煙壓低聲音,對妹妹道,「你瞧今日李姑姑對你問罪的架勢,太后娘娘哪裡還容的下你?」
蘭霞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朝煙仔細地替蘭霞上了藥,沾得一手藥膏。等妹妹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些,她便令蘭霞先在屋中坐著休息,說自己還有件要事要做。
「姐姐,你要去做什麼?」蘭霞還是怕,忍不住拽住朝煙的袖口。
「去謝一個人。」朝煙說。
蘭霞望著她的面色,竟意外地察覺姐姐在笑。她與朝煙雖是姐妹,可她也甚少看到朝煙露出歡顏,只記得朝煙總愛板著一張面孔,說些「規矩」、「規矩」的,還時不時拉下臉來,讓人心生畏懼。
仔細想來,她竟是頭一次見到姐姐這樣輕輕的笑,像是年輕姑娘望見了情郎似的。
蘭霞這麼想的時刻里,朝煙已經推門出去了。
外頭午後的光正熱曬著,朝煙眯了眯眼,向著魏王的殿上去了。沒幾步,竟然就在廊上與魏王遇了個正著。
魏王叫人支了涼椅,人躺在屋檐的陰影下,手裡持著一般志怪雜書,模樣很是愜意。見朝煙來了,他擱下書,一眼就看到了朝煙額角處發紅。
「你的額頭是怎麼了?」魏王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大好,「誰做的?」
朝煙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心想壞事了。這是段太后拿佛珠砸的,可她也不能直說,只能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過來,讓我瞧瞧。」魏王朝她伸出了手,「你也有這麼笨的時候?」
第35章 恩典
朝煙額上的紅腫, 是被段太后用佛珠砸的。那佛珠小小一串,卻令她額上腫了一大片鼓包。所幸有幾縷頭髮絲擋著,瞧著倒不太明顯, 就連蘭霞先前都沒發覺。也不知道魏王的眼睛怎麼這樣銳利,一下子便看出來了。
她走近了魏王,低下身來, 由著魏王撩起了她額上的髮絲仔細打量。
「這是撞上哪兒了?弄成這副模樣。」魏王問。
「一時不察, 撞到門扇上了。」朝煙道。
「我還道是誰拿你出氣了呢。」魏王挑眉,「你要是在外頭受了委屈,可記得回來和我說。」
「請殿下放心,朝煙不曾受過什麼委屈。」朝煙答得利索。
她嘴上這麼說,心底卻有些發澀。她也是個人,又何嘗不會難受呢?被段太后那樣遷怒了, 她心底自然是不舒服。可這不舒服,卻是無處可說的。她既不能找段太后訴說委屈,除非她不要命;她也不能向著魏王哭自己的不順,要不然, 便是自己揭了自己的老底了。
於是,她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將這些事兒自己咽進肚子裡。
「回頭叫洪太醫給你調配些膏藥,可不能叫你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落下了傷。」魏王說著, 收回了手,又道,「歡喜已將你妹妹要了過來, 你去瞧過人家沒有?」
朝煙恭敬道:「我已經與蘭霞說過話了,她以後也不想回壽康宮去,懇請殿下暫時將她收留在咱們長信宮。她雖年輕,倒也能做點雜事。」
「行啊。」魏王重新抄起了那本志怪異聞,懶散地躺回了竹榻上。午後的光從屋檐下斜斜地落照進來,映得他一半臉面泛著玉髓似的明光。他信手翻了幾頁書,道,「她從壽康宮出來了,我就能保她不再被太后弄回去。但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宮中有太多面生人,她可以待個十天八天,但不能長久地待著。」
朝煙忙道:「我明白殿下的意思。」
「等過些時日,就把她打發出宮去吧。這宮裡不是個好地方,她年紀輕輕的,何必在這裡受苦?」魏王說。
這正合朝煙的意思,她不禁揚起臉來,眸中露出一絲亮光,道:「謝過殿下恩典。」
「謝我做什麼?」魏王翻過了一頁,說,「你該謝法恩寺的菩薩。是那菩薩靈驗,才叫你的心愿成了真。回頭得空出宮,可別忘了去還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