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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魏王面前,生就是矮了一個頭的。他語氣有些瑟縮,似乎也不大敢將話直說出來。躊躇片刻後,才道:「皇兄,我…也是信你的,覺得這事兒和你沒什麼干係。但母后發了話,要好好查,多少得喊皇兄過來,走個過場。」
聽到「母后」二字,魏王的眉便皺得更凶。他素來與段太后不合,段太后雖是他嫡母,但打從前起,他就是能不見她便不見她,或是稱病,或是拖延,就連請安也不大樂意。如今更是如此,聽著名字便嫌煩。
「說吧,怎麼回事。」魏王懶洋洋地倚到了圈椅背上,眯眼道,「天可真熱,別耗費太多時間了。」
朝煙聽他喊熱,便想給他打扇。可他們出來的匆忙,她也沒帶扇子,便只好抽出帕巾來為他扇風了。
「這個叫燕兒的宮女,在皇后的驅寒藥中下了毒。據說,她是受了寧嬪處的雪環姑娘指使才會這麼做的。」皇上說。
一聽這話,立在旁邊啪嗒啪嗒掉眼淚珠子的寧嬪便不大樂意了。她小聲地嗚咽著,道:「皇上,此事並非嬪妾指使。雪環初來嬪妾宮中不久,尚是個臉生的。嬪妾便是要謀害皇后,又如何會找這樣的外人?更何況,雪環自個兒都招了,乃是長信…長信宮……」
說到最後,寧嬪似乎是有些忌憚。她偷偷瞥了一眼魏王,聲音輕了下去:「乃是長信宮指使……」
她大概是懼怕魏王當庭發火。畢竟,魏王脾氣不好,這可是闔宮聞名的。但魏王卻沒有搭理她,只是翹起了二郎腿,目光落到瑟瑟發抖的雪環身上,問:「本王如何指使你了?說說看。」
雪環艱難地仰起頭,目光與魏王對視片刻,立即飛速落到了別處。她將面龐藏了起來,哆哆嗦嗦道:「奴婢在去往寧嬪娘娘處前,曾在長信宮伺候過幾日。那時,魏王殿下便與奴婢相好……近兩日,魏王殿下與皇后娘娘結了仇,咽不下這口氣,便私底下找到了奴婢,要奴婢想個法子,給皇后娘娘一個教訓……」
她話還沒說完呢,便已聽到魏王輕蔑的嗤笑聲了:「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雪環的臉頓時慘白若紙。
可饒是如此,周遭的人卻依舊是半信半疑的。實在是魏王荒唐之名甚廣,這雪環又頗為美貌,一副我見猶憐的面孔。且先時魏王與皇后起了衝突,魏王親手將皇后丟入池中的事兒又是大家有目共睹。雖說確實是皇后無禮在前,可也改變不了二人有口角的事實。
「本王想起來了,雪環,你就是那個連學雞叫都不會的丫頭吧?」魏王支著面孔,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雪環瑟縮的雙肩,「你連討人歡心都不會,怎麼還會妄想本王瞧上你?」
聞言,雪環將頭低的更下,似乎很是羞憤。而一旁的皇上,則露出困惑之色來:「學雞叫?打鳴?皇兄,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魏王懶得說話,便給朝煙比個眼色。朝煙忙解釋道:「回皇上的話,是雪環來了長信宮後,不守規矩,在殿下窗前唱戲,叨擾了殿下休息。殿下不快,又覺得她唱戲的嗓音與雞叫一般模樣,這才令她學雞啼鳴,以示懲罰。」
這話一出,周圍傳來不合時宜的憋笑聲。就連原本柔柔哭泣的寧嬪,都忍不住眉頭一抽。一陣極細碎的竊竊私語,從太監宮女們間傳來。
「學雞叫……」
「打鳴…不愧是魏王殿下……」
雪環抖得愈發厲害了,眼眶通紅,淚水已在其中打轉。她從前在內務府時,素來有清靜的好名聲,艷羨她的人不知有幾何。誰知不過這么半個月的功夫,她便已淪落至這等地步,連小宮女都敢恥笑她了!
雪環心裡有怨,不由偷偷將恨恨的目光朝寧嬪投去。所幸,寧嬪並未瞧見她這一眼。
魏王聽大家笑罷了,便對皇上道:「楚丘,這事兒可不能這麼算。雪環說本王看上她了,難道本王就當真看上她了?口說無憑啊。還是楚丘覺得,本王的眼力當真如此差勁,竟瞧的上這麼一個貌若無鹽的丫頭?」
——貌若無鹽?
聽了這話,朝煙的表情頗為古怪。她瞥了一眼雪環那張楚楚動人的臉,心道:這雪環如此美貌,還算是「貌若無鹽」,那魏王心中的美人,又是怎樣的?
皇上聽罷魏王的話,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人豈能聽信一面之詞?」罷了,他又轉向雪環,道,「你說你與皇兄…與魏王殿下相好,他對你頗有情義,還私底下找你做事,你可有任何的人證物證?」
一旁抽噎的寧嬪忙擦乾了眼淚,緊張道:「有的有的,雪環身上,時時帶著魏王殿下的親筆墨寶。這字跡一物,何等私密?若非是關係相好,又怎會胡亂贈與?」
寧嬪這麼急著插嘴,倒是叫人不由多想一分了。魏王掃了一眼寧嬪,慢條斯理道:「哦?本王的墨寶?拿出來瞧瞧。」
一旁的朝煙心底「咯噔」一下,頓時有些緊張。魏王是極愛寫字的,除了抄那些詩詞歌賦,還愛自己寫些不正經的玩意兒,什麼「檀郎」,什麼「寂寞」;什麼「櫻桃」,什麼「錦衾」,那些個閨怨詞給合在一塊兒,硬是做出一首淫詞艷曲來。
要是這雪環當真有什麼本事搞到魏王的詩詞,那豈不是坐實了兩人有私?
這又如何可以!
一想到這等可能,朝煙便覺得氣得狠。她雖然從前就不喜心思多怪之人,可卻從未有哪一天如今日一般厭惡的,竟覺得這雪環可惡至極,還愛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