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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朝煙心底松釋,也覺得高興,「但不僅要謝菩薩,還要謝魏王殿下的恩典。若不是歡喜公公去攔這一遭,蘭霞便要進坤寧宮了。」
魏王把書蓋在了臉上,人懶洋洋說:「哎,你別謝我了,還是多謝謝菩薩。我瞧那菩薩這麼靈驗,回頭也一定許你一樁好姻緣。」
他話鋒轉的這樣快,朝煙愣了愣,心底有些羞惱:怎麼又提起姻緣的事兒來了呢?這要她怎麼答?她可不想在外頭隨隨便便找個不相識的男子嫁了。那些男人,又不知根知底,也不懂人是好是壞,她可不敢信。
她只好岔開了話去:「殿下說笑了,我還不想著這些事呢。再說了,這宮裡都是女子,我又上哪兒去找夫婿呢?還請殿下莫要拿這事開我玩笑了。」
「哦?沒地兒找夫婿?」魏王聞聲坐了起來,書本從臉上滑落。他打量她的眼神,忽的就意味深長起來。安靜片刻後,他拿書脊輕落在朝煙的頭上,壓了一壓,說,「是啊,你說,在這宮裡,你還能上哪兒去找個好夫婿呢?」
他似乎意有所指,朝煙聽了,立刻將臉板起,木木地說:「不知道!」
魏王見她又拉長了臉,便哈哈大笑起來,說:「成了!你與你妹妹良久未見,趕緊回去說說話吧。過些時日,她就要出宮了,你又得見不著她了。」
朝煙站了起來,道了聲「謝殿下恩典」,便告退了。
她下了台階,一眼就瞧見庭中水缸里的綠荷在太陽下頭泛著油油的碧色,一尾金紅的魚在水面下晃悠著錦緞似的尾。她望著那水中的漣漪,忽的想起了今日在壽康宮發生的事兒——段太后嫌棄她辦事不力,又要拿蘭霞威脅她。如今蘭霞已經出了壽康宮了,她便也沒了制約,再也不會被段太后威脅,日後只要一心幫著魏王做事便可。
如此一來,她便是徹底地站到了魏王這一邊。
段太后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太后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再送閣新人來長信宮頂替自己,正如自己頂替了萍嬤嬤一般。
也不知道段太后的下一步棋,何時才會落下?魏王那手握重兵的舅舅殷松柏就要回京了,這長信宮恐怕也不會再復往日的幽靜,而會被捲入波譎雲詭之中。
朝煙嘆了口氣,回了自己休息的耳房。蘭霞正坐在她的妝鏡前,一個勁兒地巴著自己被打腫的臉蛋仔細瞧,像是生怕落下什麼疤痕似的。朝煙見了,暗覺感慨。她們姐妹兩個,一個被段太后打了額頭,一個被徐皇后抽了巴掌。可見這宮中到底不是什麼好地方,宮女卑賤,算不得人。能遇見一個將你當人看待的,已是極為少見。
「姐姐,你回來了?」蘭霞見朝煙跨檻進來,忙用帕子捂著面頰,遮住自己紅辣的臉蛋,小聲說,「我以後該怎麼辦?當真要在長信宮做事了嗎?」
說著,蘭霞的語氣有些哀愁。她打量一眼窗外的庭院,小聲道:「不是我說,這長信宮外頭瞧著金光四射的,怎麼裡邊兒這樣陰氣森森?那麼多的屋子,竟沒幾個活人!也不知道蜘蛛網結了幾層……這裡不會真鬧鬼吧?」
朝煙心想:是鬧鬼,那鬼是歡喜公公受了魏王之命扮的。可說出來了,你也不信呀。
「你放心,魏王殿下開了口了,你也就只用在這兒待個一旬,便可出宮去了。」朝煙在床邊坐下,握著妹妹嬌嫩的手。她瞧著蘭霞的指尖有些繭子,便很是心疼,說,「壽康宮你是絕不能回去了。離了壽康宮,又恐怕被皇后娘娘記恨。倒不如出宮去,好好孝順父親。」
蘭霞聽了,張了張口,一副愁悶的樣子。她左思右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說:「姐姐,我現下也覺得這宮裡待著危險,我怕那皇后娘娘哪一日想起了我,我就要倒霉;可我也是使了好大的力氣才進了宮的,就這樣出去,是不是有些吃虧了?」
朝煙板了臉,道:「那你自己挑,是性命要緊,還是那不知能不能到手的榮華富貴要緊?」
蘭霞一聽,立刻老實了:「還是性命要緊。」
「那不就成了?」朝煙說,「便是再想要榮華,那也得有命去享。你想想皇后娘娘責罰你的架勢,她會是那等善罷甘休之人嗎?」
蘭霞越發後怕了。她人縮了縮,道:「那我還是老實出宮去吧。只是……姐姐你呢?既然魏王殿下能讓我出宮,那怎麼不讓你和我一道出宮去呢?爹爹也想你,還在信中急著給你相婚事呢。」
聞言,朝煙嘆了口氣:「我啊……」她想起方才那懶洋洋在竹榻上翻閒書的人,語氣柔和了些,「我就不出宮了。我欠了些人情,要將一顆忠心抵過去,才算還清了。」
蘭霞見她目光柔柔,說的話也奇怪,便起了身雞皮疙瘩,小聲嘀咕道:「姐姐在瞎說什麼話?我怎麼就聽不懂!什麼『一顆忠心』,難道姐姐是要一直服侍那個可怕的魏王?」
「他哪裡可怕了?」朝煙皺了皺眉,很是不解。
「他哪裡都可怕呀!」蘭霞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姐姐在壽康宮待的時日比我久,肯定是聽李姑姑她們說過的。這魏王脾氣不好,整日喝的大醉,也不把宮人的性命當回事兒,一個不高興,便降下一頓責罰來。」
「醉倒是常醉,可其他的都是以訛傳訛,沒影的事!」朝煙訓斥道,「不准再講這些。」
蘭霞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架勢,又道:「姐姐,你就算要押寶,那也要跟個有前途的主兒。壽康宮與幾個貴妃娘娘,哪裡不比這兒好?這魏王無權無勢的,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你跟著他,別說是榮華富貴了,恐怕性命都難保!在這一年一年地做奴僕,你也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