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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海柔聽了,也不惱,和和氣氣地笑笑,便上了馬車去。馬車將啟時,又從車窗里探出頭來,和朝煙說:「過幾日我再給你寫信!」
燕晚逢簡直想當場把車帘子給拽下來,將文海柔直接整個兒塞進車廂里。
等文家的馬車走遠了,朝煙轉過身來,瞧見燕晚逢一副惱火的樣子,便好心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看著火氣這麼旺。」
燕晚逢沉了眉心,說:「沒什麼!不過是繡不好花,煩。」
他昨天意圖向朝煙學習女工,費了半天功夫才將線穿入針孔里。可要開始繡樣子時,人便傻了,下針亂七八糟,繡出的圖樣也奇形怪狀。好端端的桃花,被他繡得像個粉色的湯糰子。
朝煙把他的話信以為真,便勸道:「針線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東西。要想繡的像,還得多下功夫磨。殿下不必懊惱。……但說來說去,您也用不著學這些呀!」燕晚逢平日一貫愛穿金戴銀,招搖惹眼,又怎麼會自己縫製東西?那未免也太過樸素了。
「……」燕晚逢默然片刻,問,「你當真以為,我是在為針線的事情不高興嗎?」
朝煙更奇怪了:「這不是您自己說的嗎?」——燕晚逢方才口口聲聲說,繡不好花,煩。這回,怎麼又不算數了?
燕晚逢聽了她的話,眉頭忍不住跳了兩下。他望見朝煙這幅莫名其妙的表情,實在是忍不了,一時情急,便拽住了朝煙的手,徑直道:「朝煙,既然舅舅已經鬆口,咱們就挑個時間成親吧!」
——既然舅舅已經鬆口,咱們就挑個時間成親吧!
這句話來的突然,叫朝煙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她眨了眨眼,愕然道:「方才不還是在說繡花嗎?怎麼突然就……」突然就提起成親的事了呢?這話轉得也真夠快的。
燕晚逢皺眉,問:「你就說,你答應不答應吧?我人就在這,只要你嫁給我,我這輩子都對你好。」
他的面孔板著,一副嚴肅模樣。平日裡見慣了他的輕浮樣子,乍一瞧見他這模樣,還頗有些不習慣了。可他這謹然慎重的樣子,再搭上那冠玉似的面孔,卻叫人看了便移不開眼,也說不出任何拒絕之辭來。
朝煙張了張口,有些說不上話,腦袋裡頭空空的。
雖說她心底對燕晚逢的心意已有了底數,可如今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還是叫她有些手足無措了。她皺了皺眉,習慣性道:「殿下,您說的是什麼糊塗話呢!您要我嫁你,這還是有些不符合規矩了……」
不是她想回絕,實在是她腦袋裡一團亂麻,嘴巴便自作主張地這樣說了。
下一刻,她的手便被燕晚逢抓的死緊。
「你不是說要教我繡花嗎?繡花這種事,不能一蹴而就,得天天學。你若不在,我怎麼學好繡花?」燕晚逢義正辭嚴,說的話一本正經。
他竟然拿繡花出來當藉口,這讓朝煙心底哭笑不得,人也慢慢回了神。
正是秋日晴好之時,天高雲遠,淡淡的光透過一株銀杏樹落下來,將人的面孔映得發暖。她望著燕晚逢的面龐,在心底問自己:她原意做這人的妻子嗎?她又想要嫁給一個怎樣的男子?
她這輩子都不曾奢求過什麼大富大貴,她也不曾想過夫君要如何有權有勢。她在宮中待了太久,見過許多女子,即使有了權勢寵愛,卻照舊活得悶悶不樂。她想要的,只是一個與她兩情相悅之人,不會移心他人,亦不會輕待於她。
而燕晚逢,恰好便是這樣的人。
從她來到長信宮的那一日起,燕晚逢便一直傾心地保護著她。無論她遇到的是什麼事,無論她面對的是什麼人,燕晚逢都會生出手來,將她護在身後。縱使她曾為壽康宮段太后的眼線,燕晚逢照舊信她如一。
世上還會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嗎?
終於,朝煙定了定神,張口道:「我……」
「你肯嫁給我,對吧?」話還沒說,燕晚逢便已哈哈笑了起來,眼底眉梢都是輕快,「你要是不肯,早就拉長了臉,退出八百步之外了。你還站在這兒看我,那就代表你答應了!」
他自說自話,怪叫人惱。但這一回,朝煙沒有板起臉來,而是道:「殿下,我確實是想答應您的話了。可我有話要說——我自知門第匹配不得殿下,但我也並非是個自甘下賤之人。我願答應這樁婚事,只因信殿下您有諾在前,會待我情重。若他日殿下別有所歡,我定不多糾纏,即刻回家去。」
這一番話,她說的格外鄭重,因這確實是她的衷心之言。
她絕不想看到夫君移情,也不願自己蒙受這等欺辱。原本便是寧在塵埃之中的人,也不願為了一點地位權勢而受這樣的苦。
燕晚逢聽罷了她的話,面色也沉靜下來。他安靜幾許,說:「你放心吧。我也許有些貪玩,叫你多愛操心,但獨獨這一點,我敢以母后的名義起誓:我絕不會辜負於你。」
燕晚逢口中的「母后」自然不會是段太后,而是生母殷氏。朝煙見過他在夢中時蹙眉呼喚「母后」的苦痛模樣,也知悉母親殷氏對燕晚逢而言是何等重要。燕晚逢敢以殷氏的名義起誓,那便勢必說到做到,不會愧對朝煙與母親。
朝煙的眼眶一熱,頭顱低垂下來。
她何德何能呢?不過是個平凡人家出身的女兒,竟能得這般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