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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不見,殿下氣色似乎更佳了。先前聽聞殿下在府上胃疼不止, 我還頗為憂心呢。」將軍夫人冷眼說罷了,讓出門來,道,「殿下請進,將軍正在為您備茶了。」
「哪敢勞煩舅舅親自給我備茶?」燕晚逢的語氣愈發恭敬。
一行人進了門,沿著走廊穿過將軍府的正院,到了後邊的園中。賞菊的宴會,正設在後園之內。
如今正是秋日,滿園皆是一片燦燦金色,落葉如霞,堆積一地。園中橫一道小河,上跨八寶亭,飛檐樟柱,極是典雅。將軍早已在此處候著了,頗有閒情地親自倒茶,將小桌上的茶盞一道一道滿上。
聽見身後客人的腳步聲,將軍便回了頭,道:「殿下願意賞臉,府上蓬蓽生輝。」他的話音粗獷,說的雖是客套話,可卻沒什麼客套的意味,反倒兇悍得有些嚇人。
燕晚逢答:「舅舅、舅母相邀,我豈有不來的道理?」
將軍哈哈大笑起來,說:「你舅母非說賞菊無人作陪便無趣,一定要你與阿柔一道來看看菊花。也不知道你對菊這類東西可有興趣?來,坐吧!殿下先請。」
在一眾人中,燕晚逢的身份是最高的,他應當率先落座。但他卻沒有急著在亭中坐下,而是與將軍道:「舅舅,我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舅舅可否答應?」
「您可是魏王,有什麼事兒能算是『不情之請』?直說無妨。」將軍說。
燕晚逢瞥一眼自己身後的朝煙,道:「可否讓人加張椅子,好讓朝煙也一道上座?舅舅也知道,我想娶她為妻,如今要是讓她站在我身後,我心底有愧。」
聞言,朝煙詫異地抬頭,忙小聲道:「殿下何必如此!我站著便是了。我是侍女,豈能與諸位貴人同座?這萬萬不合乎規矩。」
一旁的將軍眯了眯眼,道:「殿下,上下尊卑有別,她如今尚且不是什麼王府妃嬪,自然也沒法上座了。」
燕晚逢聽了,並不惱,也不餒,而是說:「那我可否問舅舅一個問題?」
「殿下請講。」
「舅舅常年在邊關帶兵,應當知悉用兵、練兵之竅門。敢問為何舅舅要與士兵同吃同住、稱兄道弟?舅舅又為何與將士一道出生入死、彼此扶持?」燕晚逢的聲音極正,有著少見的凌然之氣。
將軍愣了愣,答道:「自然是因為我當真把他們當兄弟瞧……」
「舅舅,您這不也是『不講究上下尊卑』嗎?」燕晚逢笑道,「不過,這倒是好事。您在軍中平易近人,方可更奪人心。」
將軍聽了,好一陣表情複雜。但大概是燕晚逢這馬屁拍的太舒服了,他還是鬆口退讓了,對身後的丫鬟說:「去,再備一張椅子,招待朝煙姑娘坐下。」
很快,另有一張圈椅被添了進來,將軍、夫人、文海柔與燕晚逢相繼在涼亭里坐下了。獨獨朝煙,對著那張添進來的圈椅,頗有些躊躇不定。
她真的能坐嗎?
正當她猶豫不定時,一旁卻伸過來一隻柔軟纖小的手,竟然是文海柔握住了她的掌心,牽著她坐下來。
「姑母,這位朝煙姑娘心靈手巧,懂的也多。我在魏王殿下那裡叨擾多日,多虧了她照顧我呢。」文海柔拉著朝煙的手,巧笑著與將軍夫人說話,「她不僅下得了廚房,還繡得一手好針線,此外還會糊風箏,也分的清圃中的葉苗。這些事,我可全都不懂。」
聽她這樣誇獎自己,朝煙低聲道:「文小姐過獎了。都是些沒什麼用的東西,難登大雅之堂。」
將軍夫人皺了皺眉,欲言又止,最終道:「阿柔,你既然喜歡她,那就讓她與你一道坐著吧。」
將軍夫人這般開口了,朝煙定了定神,終於坐了下來。現在,她的身側便是位高權重的將軍與魏王,她坐在了一個令她如坐針氈的位置。
秋日好晴,萬里無雲,桌上擺著數碟點心,金絲雲片、紅酥佛手、棗泥玉卷,模樣不盡相同,但皆精緻小巧。而在亭子的不遠處,便盛開著一盆盆的菊,大多數是燦金的色澤,吐著道道細蕊,分外清高;其中有兩株菊,以琺瑯白瓷的盆兒精心地盛裝了,花瓣似乎格外的長而卷,更有一朵,竟是少見的綠色。
文海柔看見了這盆菊花,便詫異道:「這不是青菊麼?姑母的花匠竟當真養出來了!」
聞言,將軍夫人露出自滿的神色,點了點頭,道:「青菊難養,花匠費了好一番心血才令它開花,是故,才眼巴巴請了你們來瞧。」
燕晚逢說:「舅母的青菊確實殊麗清美。」
將軍夫人被這句話誇讚得嘴角一勾。她目光輕旋,慢慢掃過朝煙與文海柔的面孔,道:「有花有茶,卻還是缺了些什麼。不知能否令二位姑娘一道以菊為題,作詩助興?」
「二位?」文海柔有些詫異的樣子,「是要我與朝煙姑娘一起作詩嗎?」
將軍夫人點點頭,道:「聽聞朝煙姑娘從前在段太后身旁做事,耳濡目染的,多少也該會一點詩詞歌賦吧?可別說你連一個大字都不認識。」
聞言,朝煙低聲道:「回將軍夫人的話,朝煙識字,但只能作淺短的詩,腹中並無文采,恐怕要叫夫人失望了。」
將軍夫人道:「讓你作詩,你便作詩,哪裡來的那麼多廢話呢?你寫的詩好不好看,我們自有定數。」
聞言,朝煙心底有些無奈。她並非自幼在文墨中薰陶長大的名門閨秀,要她作詩,那寫出來的東西和文海柔一比,恐怕根本就不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