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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煙:「吞的急,沒嘗出酸苦辛辣來。」
魏王很失望:「本王餵你的這一口,怎麼也得是甜的才對, 你怎麼就沒嘗出來呢!你再仔細品味一番?」
朝煙搖頭,只做悶葫蘆狀。魏王倍感無趣,叫歡喜收了食匣,說:「行了, 吃也吃好了,咱們回去吧。這東山上也不止一處法恩寺有看頭,慢慢地走,還能賞些別的。」
「是。」歡喜與朝煙齊聲應道。
春末夏初的午後, 山巒間一片碧綠。出了法恩寺,便能見得翠枝成蔭,早蟬輕吟。魏王攜著宮人羽衛, 於山野間走走停停,煞是悠閒地打發了一整個午後。待到將近日暮之時,他總算叫人去趕馬車來,打算回宮了。
回去的路上,朝煙照例與魏王同坐一輛馬車。魏王有些倦,便倚在車廂壁上小眠,一副半夢半醒的模樣。朝煙怕打攪他,便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偶爾從車簾一角向外窺看,瞧瞧馬車外的市井人煙。
「……朝煙。」
車輪軲轆間,她聽見魏王開口了,「你在菩薩跟前求了好姻緣,那你有沒有告訴菩薩,你想要怎樣的夫君?」
朝煙遲疑地側過頭來,見魏王將眼帘睜開了半道,神情懶懶,她方知他並沒有徹底睡著。她斟酌片刻,道:「回殿下的話。朝煙所求夫君,不必大富大貴,只需待我真心。」
「……真心?」魏王嘟囔了一聲,「多真的心吶?賞你胭脂衣裳,算不算真?」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反倒是最不要緊的。」朝煙道,「若要問何為真心,那大概便
是『生死榮辱皆共』。如此,才算真情實意。」
她說罷了,忽覺得自己有些多話。說這麼多,一會兒魏王又來勁了,要她抄那首「青青子衿」,又該如何是好?
可她等了一會兒,都沒聽見魏王奚落惡劣的嗓音;抬頭一看,卻見他已倚在車壁上睡著了,披散的黑髮自肩上如流水似地滑落,眼睫輕翕,似在做一個不安的夢。
朝煙嘆了口氣。
走了一天,還要打著精神防備自己、私會外臣,料想他肯定是累了。
也難為他,竟然能在自己跟前這樣不設防地貪睡。須知道魏王在寢殿中入睡之時,可是在枕下壓了一把用以防身的匕首的。
車廂中安靜下來,唯有車輪的碾碾之響。外頭的霞光愈發燦金,馬車已漸近了朱雀門,眼看著就要上白玉橋了。就在這時,馬車忽而急急地停住,朝煙一個不穩,差點兒就要撲出去,熟睡的魏王也醒轉過來。
「怎麼回事?」朝煙打起帘子,問外頭的車夫。
「煙姑姑,前頭…」車夫一副訕訕的樣子,聲音有些怯懦,「是攝政王的車馬,咱們,要讓嗎?」
聽到「攝政王」這三個字,朝煙的心頓時一凜。
——所謂「攝政王」,即代帝執政者。朝野上下,無人不知如今坐在帝位上的那位年輕皇上,不過是攝政王手中的牽線傀儡。而攝政王,才是這個朝廷真正的當權者。
攝政王名燕崇海,乃是先帝的庶長兄。先帝在世時,攝政王便已是個風雲人物。後來先帝駕崩,時為太子的燕晚逢踐祚;不過半月,攝政王便聯合段太后的勢力一同廢掉了燕晚逢,改立段太后的親生子燕楚丘為帝。
燕楚丘雖繼位為帝,卻並摸不著朝政。諸事諸務,全權交納攝政王府處理,這才令燕楚丘有了三天兩頭請魏王過宮敘話、賞樂聽曲的閒機。
也正是因為燕楚丘理不得政,段太后才會與攝政王關係惡劣。但凡兩人碰頭的場合,便能互相明朝暗諷個不停,攝政王更是直呼段太后為「後宮愚婦」。
此時此刻,魏王的馬車竟與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的馬車狹路相逢。
按照朝廷規矩,低位者需給高位者讓路。可魏王是王爺,攝政王也是王爺;二人雖在
實權上有所不同,但品階卻並無不同。這讓路與否,也關乎了魏王的顏面。
「怎麼了?」魏王剛從睡夢中醒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呵欠。
「殿下,前頭是攝政王的馬車。」朝煙沉住氣,小聲道,「攝政王風頭正盛,宮中無人不避。要不然,您委屈一下……」
「嗯?皇叔?」魏王似乎一下便清醒了。他撩起車簾,向外望去,果見得一架金轅紅幔的馬車恰恰停在正對面,兩列侍衛鎧盔齊整,威風凜凜。攝政王府的車夫正一動不動地坐在車前,好整以暇地等著魏王讓步。
魏王哼笑一聲,朝攝政王的馬車道:「皇叔,這麼巧,碰上你進宮出來了?今兒個我出門累壞了,想早些回去休息,還請皇叔——讓讓道。」
他說話的嗓音大,聲音重重疊疊迴蕩在白玉橋間。攝政王府的人聽了,面色俱是一變:這魏王殿下,竟然讓他們攝政王府的馬車讓路?
真是豈有此理!
攝政王權傾朝野,朝中誰見了他,不是一讓再讓?這魏王適才解禁不久,還是個失了權勢、再翻不起身的,也敢與攝政王府叫板?
一名侍衛首領露出惱色,正想呵斥,卻聽得自家主子的馬車裡傳出了話來:「晚逢,今日你倒是好興致,攜美共游東山,喝酒賞花,悠閒的很。」
車簾一打,攝政王露出了自己的面容。他是個年近半百的男子,一張臉剛毅中帶著陰鷙,微微上吊的眼中藏著精光炯炯,眉如刀鋒一般直入鬢髮。隔著老遠,朝煙都能察覺到他的不怒自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