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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一走,白日裡本就冷清的長信宮,似乎顯得越發清寂了。朝煙忙完了庫房的事,便回到了耳房中小坐休息。香秀體貼地端了茶上來,見朝煙眉宇間似有心事,便勸道:「煙姑姑,您也別太累著自己了。」
朝煙看著香秀圓潤的面盤,淡淡道:「我不過是在思慮如何應對萍嬤嬤罷了。我瞧她這人不大穩重,能在長信宮獨大這麼久,也不過是因這長信宮無人,魏王殿下又不愛管事罷了。倘若能激她一激,再露出什麼把柄來,那便最好不過,也省得髒了我自己的手。」
朝煙素來不愛主動惹是生非。但人若是犯她,她便絕不會輕易退卻。
二人正在細聲說話,外頭忽而傳來一道清清甜甜的嗓音,原是廚房那頭管事的甘蜜姑娘,正擰著一方帕子笑吟吟地在門前說話:「煙姑姑,殿下走得急,有件事沒交代給你,讓我轉告吩咐呢。」
朝煙與香秀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縷疑色。香秀去應了門,甘蜜便道:「殿下說殿中的書架上積了灰,那幾個小太監打掃不乾淨,他還是只信得過你收拾的本事,叫你趁著他去御前的這點子功夫,好好將灰給清理了。」
這話乍一聽是傳令,可卻又令人疑竇叢生。香秀也不傻,當即便道:「若是殿下的命令,如何不是小樓公公來傳話?他是歡喜公公的徒弟,怎麼也是他更親近些。」
甘蜜眼珠一橫,道:「我哪兒知道?你若是不信,那就放著不管便是!我可是將命令帶到了的,到時候殿下問起罪責來,也不是我的錯處。」
香秀圓臉一鼓,小聲嚷道:「信你才有鬼呢!」罷了,又與朝煙說,「煙姑姑,等我去打聽打聽此事真偽再說吧!」
「無妨。」朝煙卻站了起來,很客氣地與甘蜜說話,「是殿下讓我去灑掃書架積灰麼?我去就是了。殿下之命,想必無人敢假傳。勞煩甘蜜姑娘走這一趟了。」
「煙姑姑,可是……」香秀大驚,想要勸阻。但她見朝煙神色沉穩,不像是毫無對策的模樣,原本已到喉口的話又吞回了腹中,改口附和道,「那就聽煙姑姑的吧。」
甘蜜見狀,拿帕子掩唇笑起來,道:「殿下之所以讓煙姑姑去,還不是因為煙姑姑受寵?這可是恩典呢,快些去。」
朝煙點了點頭。
甘蜜見她答應了,很快便告辭離去。香秀瞧著甘蜜那頗有得意的背影,憂慮道:「煙姑姑,若此事當真是陷阱,那該如何是好?誰知道這事兒里有什麼玄機呢!」
朝煙眉目清冷,聲音靜持,道:「若是陷阱,豈不更好?」罷了,便對香秀道,「我們屋中不是有一盤劣質的粗墨?將它取來,我有用處。」
香秀聽聞她的話,一頭霧水,但依舊服從了。不過片刻,朝煙便已收拾妥當,如言進了魏王的寢殿。
魏王不在,這殿中空無一人,玉梁高橫、錦柱盤雲,滿眼的奢靡金貴。她的鞋履踏上光可鑑人的地磚,發出了寂靜的輕響,竟令人身上起了一層淡淡的疙瘩。
她一人待在這孤高殿宇里,便已覺得如此清寒難耐,更何況那人日日獨身在此呢?
朝煙想著,慢慢朝寢殿深處步去。桌案書架離魏王的錦榻不遠,此刻這錦榻已被小樓公公收拾好了,被褥疊起、簾懸玉勾,腳踏上雕著螺鈿花枝。她站在榻前,目光落到枕下,忽的發現那裡似乎藏著什麼。
定睛一瞧,竟是一把匕首。
朝煙陡然想起,早上她來喚魏王起身之時,尚在睡夢之中的魏王驚覺身旁有人,第一反應便是將手探入枕下。那時,他便是想拔.出這把匕首的吧?
朝煙不知當說什麼,一時心緒複雜。
她正在出神,忽而聽得殿門外傳來一聲通傳:「殿下回宮——」
下一刻,便有一陣凌亂疏疏的腳步聲上了台階。門扇嘎吱一響,朝煙扭過身去,便見得魏王跨入了檻內,身後是歡喜公公與萍嬤嬤。魏王抬起頭時,目光與朝煙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他那雙漆黑的鳳眸間,湧出清淡的詫異之色來。
朝煙落在他的眼底,身形頗有些僵硬。
魏王竟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她著實是有些尷尬。
「誰在那兒?」歡喜也瞧見了她的身影,頗有些警覺,「真是好大的膽子!殿下不在,是誰准你擅自入內的?!」
朝煙出了玉簾,向著魏王請安,道:「奴婢朝煙,見過殿下。」
歡喜有些訕訕,連忙低下了頭,小聲嘀咕道:「原是煙姐姐呀……」
萍嬤嬤眯了眯眼,語氣驚怪,道:「殿下您瞧,這不是壽康宮來的朝煙麼?好端端的,朝煙怎麼趁著殿下不在宮中之時,跑進來在書架上東翻西翻的?這是想找什麼東西嗎?」
此言一出,玉殿之中便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朝煙低下了頭,心裡大抵猜到了萍嬤嬤與甘蜜的主意——她朝煙的死穴,便是她出身壽康宮,是段太后的人。倘若今日坐實了她在此處翻找書架,那她便是實打實地在為段太后搜集密報。如此一來,魏王想不恨她都難。
萍嬤嬤倒是懂事了,明白抓人要抓痛。若非自己早有準備,故意踏入這陷阱,恐怕當真要吃上一記大虧了。
朝煙蹙了蹙眉,正想為自己辯解,便聽到魏王懶洋洋開了口:「多大點事?也值得這般大驚小怪的!本王的書架上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她愛看便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