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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種抱著大饅頭當眾張嘴啃的行為,從前寧秋娘是做不出來的,現在她已經習以為常。
張鐵漢兩口子推辭不下,只得接過饅頭,他倆也著實是餓了,一陣狼吞虎咽,秋漾饅頭才啃了一半,人家全給吃完了,溫慧遞過來,他們再接,一氣吃了三個大饅頭,這肚子裡才算有東西。
小思秋吃過飯便跟朱家的小女孩們在外面玩,她對家裡以外的一切都充滿好奇,興沖沖地跟著小姐妹們去打豬草餵小雞,小女孩們也好奇淥水村外是什麼樣子,小思秋便給她們講,聽得小女孩們一愣一愣的。
小思秋伸出胖爪爪劍指前方:「等以後我要考試當官!你們也要好好讀書呀!」
一個小女孩搖搖頭:「我們是不能讀書的,我娘說,要送弟弟去讀書。」
小思秋立刻道:「怎麼可能!我姑姑說女孩子必須得讀書!她說等以後,我們讀書會不要錢呢!只要努力讀就行了!」
「不要錢?真的嗎?」
「怎麼可能不要錢?我看里正家的孫子去讀書,每年都要花好些個銀子!」
「就是就是!我還看見他們給先生送禮了,逢年過節都得送!」
小女孩們聚集在一起嘰嘰喳喳,小思秋宛如一隻百靈鳥,用清脆稚嫩的聲音糾正她們的錯誤觀點,小孩子天真無邪,竟也能說到一起去。
屋子裡,張鐵漢跟趙大腳也把之前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
事情是這樣的,張鐵漢跟趙大腳,用淥水村跟紅水村村民們的眼光來看,都屬於生得不咋好看的類型,張鐵漢巴掌蒲扇大,這要是打婆娘,誰禁得起他一巴掌啊!偏偏他卻是個嘴笨容易害羞的性格,又不會說好聽話,直到二十好幾都沒娶上媳婦。
趙大腳也不遑多讓,看她這外號就知道。
大齊早在開國時便推行了纏足令,然而時至今日,仍舊有一批酸儒叫囂著吹捧小腳,這一年來安分不少,因為每個誇讚小腳美的,全都被抓去強制纏足——既然美,自然是生在自己身上自由欣賞最好了不是嗎?
但在民間,女子仍以大腳為恥。
這是很常見的情況,即便是現代世界,體毛重、皮膚黑、體型肥胖的女性也非常容易受到來自外界的批判與嘲笑,趙大腳亦是如此。
這一個娶不著媳婦兒,一個嫁不出去,有人給一撮和,誒,還真成了!
兩口子成親後,誰也不嫌棄誰,日子過得是紅紅火火,兩個都勤快能幹,原本蒸蒸日上的好生活,卻在張鐵漢不慎摔斷腿後急轉直下。
花光了家裡的銀子也不夠給張鐵漢看腿的,趙大腳便除卻在城裡水泥廠上班外,又找了別的活兒,除卻要衣食住行還得買藥請大夫,倆人還有兩個娃娃,只靠趙大腳一人養家,日子過得是捉襟見肘,偏偏在這時候,她被廠子開除了!
本來廠子開的薪酬就越來越低,每個月總要尋各種各樣的理由東扣一點西扣一點,可怎麼說這都算是家裡的大頭收入,突然趙大腳沒來由就被開了,去問,主管說是人夠了所以不要了,趙大腳不樂意,但人家不給她解釋。
張鐵漢疼媳婦,兩口子商量著去縣衙,誰知道這剛過去,狀都沒來得及告,縣太爺便大發神威,先是把他倆打了頓板子,隨後丟出縣衙,過沒多久,竟是有差役來把他們家的地給收走了!
還給了個罪名,叫什麼、叫什麼尋釁滋事忤逆犯上,兩口子都傻了,啥叫尋釁滋事啥叫忤逆犯上?
倆人不僅沒能把工作找回來,還稀里糊塗地挨了頓打又被收了地,真可以說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
有這倆做例子,附近幾個村就再沒人敢去討說法,橫豎不去廠子,靠家裡的地也能吃飯。
民不與官斗,又不是活不下去,還是安安穩穩的好。
秋漾無言以對,縱觀古今,百姓們最大的特點便是能忍,非常能忍,除非是真的日子沒法過了,有人挺身而出鎮臂高呼,他們才會試圖去反抗,而在反抗之前,一個個是真的能忍,什麼委屈都能忍。
「鐵漢大哥的腿現在怎麼樣了?」
張鐵漢被叫得面紅耳赤,連連擺手,不知道是說無大礙還是說沒治好,秋漾喊了一聲,一名侍衛從外頭進來,她出行在外所帶的這四人各有所長,其中便有擅長醫術的。
給張鐵漢看了腿,沒什麼大礙,但就是得有錢買藥,而張鐵漢家現在做大的問題就是沒錢。
趙大腳眼圈都紅了:「本來想著,我們倆好好干,多攢點錢,把兒子閨女都送去認字,現在他摔斷了腿,平時走路都不敢用力,到哪兒都拄著棍,是沒法送娃們去學堂了。」
秋漾握住她的手,語氣柔和:「沒事的大腳姐,我保證最遲三天,你就能回去廠子上班了。」
趙大腳眼睛先是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廠子裡不要我……」
「我們家女郎說能回去,就肯定能回去。」溫慧道,「鐵漢大哥的藥你們家裡還有嗎?」
趙大腳連連點頭:「還夠喝上幾日的,多虧鄉里鄉親的幫襯。」
大家都不算特別富裕,但你一點我一點,還真就聚少成多,趙大腳看著粗,人卻細心,把張鐵漢照顧的很好,家裡的娃娃們也懂事,日子苦裡夾雜著甜。
等到秋漾一行人離開淥水村,趙大腳才敢問:「這幾位究竟是啥來頭啊?咋縣太爺在她們眼裡都不算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