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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帝道:「我來吧。」
秋漾搖搖頭:「她怕你。」
昭武帝身形高大,小女孩很怕這種力氣大又嚇人的人,秋漾卻不同,她纖細柔軟,身上還有香氣,最重要的是她笑起來特別甜,誰敢讓昭武帝抱啊,他那張沒表情的臉能止小兒夜啼。
到了京兆府,老婦人放下孫兒敲響鳴冤鼓,圍觀的百姓們也都十分好奇圍在府衙門口,京兆府尹扈松章皺著眉升堂斷案,堂前兩家人互相指責謾罵,他重重拍下驚堂木,才使得公堂肅靜,隨後令擊鼓之人陳述冤情。
老婦人以頭搶地哭道:「我家媳婦命苦呀!這劉家人害死了她,卻不肯賠償,如今我兒媳婦的屍體就在這裡,還請大人還我們一個公道!」
那邊劉家人也不樂意:「當初說好的,你家兒媳給我生個兒子,再給錢,如今她一屍兩命,我還沒怪她晦氣,弄污了我家門庭,你卻反咬一口要來訛我?大人!這老貨處心積慮為的不過是騙取我家錢財,我家雖算得是個富戶,卻也並非家財萬貫,這租妻時花了五兩銀子,如今人死了,我卻沒落得個兒子,我卻找誰說理去?!」
扈松章重拍驚堂木:「住口!公堂上如何容得你們這班放肆!」
小女孩在到了京兆府後便跑向了王秀才,她還回頭看了秋漾一眼。
大人們在爭吵咒罵,小孩子卻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離家一年的娘死了,死又是什麼呢?
但是娘死了之後被送回家,就沒有挨奶奶的打罵,要是自己也死了,是不是奶奶也不會打她罵她啦?
扈松章算是聽明白了,這王秀才家境貧寒,支撐不起他科考花銷,敗光家產後,便將主意打到妻子肖氏身上,將肖氏典給富戶劉虎,這劉虎妻子生不出孩子,又不想納妾,於是便租妻生子,立了字據後,先付了五兩銀子,約定等肖氏生了兒子,再把人送回來,同時付掉接下來的五兩,誰知肖氏一屍兩命,這下劉虎覺得晦氣,不願付錢,王家覺得人死在劉家,就應當劉家賠償。
肖氏已死了好幾天,為著這樁官司,迄今尚未下葬。
扈松章眼底滿是怒火:「你們兩家,一個賣妻,一個買妻,此舉與禽獸何異?虧你王泉還是個飽讀聖賢書的秀才,毫無氣節擔當,竟做出如此令人髮指之事!似你這等狼心狗肺之徒,若是能考中舉人,才是老天無眼!」
王秀才慌了,辯解道:「大人!大人!是我娘要我將妻子典出去,我心中也是不願的——」
「沒錯沒錯!大人,是我跟媳婦商量好的!她也同意的!」
老婦人見兒子受責,連忙將罪攬到自己身上,扈松章卻根本不吃這一套:「但凡為女者,焉有自願為奴為婢為妓?你口口聲聲說是肖氏自願,本官且問你!你敢不敢對著肖氏的臉,再說一次她是自願?!」
他一揮手,差役掀開肖氏蒙臉麻布,死了數日的肖氏是難產而死,面目猙獰雙眼圓睜,愣是將那潑辣的老婦人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秋漾也嚇了一跳,昭武帝從背後摟住她:「別怕。」
「至於你劉虎!知而典取,與王泉同罪!」扈松章啪的又拍了下驚堂木,目光在掠過死者時,面上閃現出幾分痛心。「本官判你們各一百大板!」
這判決一下,劉虎瞬間癱軟,悔恨無比,早知給了那五兩銀子,也不必遭這大罪!
王泉更是體似篩糠,他是個文弱書生,哪裡經得起這一百個板子?當下竟是腦中靈光一閃,大聲道:「大人!我大齊律例中對典妻並無明令禁止!民間多有,大人不能罰我!我、我是秀才!我身上是有功名的!」
剛才被喝斥時他將責任都推到母親身上,這會兒真要問責自己了,反倒開始大吼大叫,其醜態令人作嘔。
扈松章冷笑:「本官話未說完你便開口叫嚷,擾亂公堂該當何罪?」
典妻打不了你,擾亂公堂也打不了?!
眼見那王秀才與劉虎都被拖到院子裡受刑,秋漾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快慰,在官差面前,老婦人也不敢再胡攪蠻纏,只哭喊不休,沒一會兒那王泉便只剩下出氣兒沒了進氣兒,劉虎身板好些,卻也沒強到哪裡去,下|身一片泥濘爛糊,見不著一塊好肉。
就連那王家那熊孩子這會兒也不敢鬧騰,宛如一隻小雞仔被嚇得瑟瑟發抖。
老婦人越是哭喊,衙役們下手越重,她慢慢看出幾分行道,死死捂住嘴不敢再哭,直到結結實實一百個板子打完,王秀才早已昏死過去,先前那幫忙抬屍的兩個精壯漢子來要錢,他們可不敢在這京兆府繼續待了,一會兒再叫官爺給打了板子。
老婦人捨不得兒子碰晦氣的屍體,便出錢雇的人,這會兒哪裡還想著給錢的事?兩個漢子見要不到錢,也不敢強來,只得暗罵一聲倒霉。
最後這兩家人通通被丟出京兆府,老婦人坐在地上抓著腳脖子拍地大哭,求周圍的好心人幫幫忙給請個大夫,可誰願意吃力不討好?
她擰住孫女的屁股肉使勁兒掐:「要你有啥用!要你這賠錢貨有啥用!你怎麼不跟你那喪門星娘一起死了算了!」
竟是將火氣全撒到小女孩身上來了。
而那肖氏的屍體,仍舊孤零零躺在公堂之上,牌匾上那清正廉明四個字,此時此刻可真是莫大的諷刺。
圍觀的百姓四下散去,惟獨秋漾跟昭武帝沒有動,守門的差役好心提醒:「二位郎君還是速速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