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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堆滿了酒罐,新鮮的食材沒有多少,她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出了下酒的肉鬆和半罐子米,本來想著今夜擔驚受怕又受了涼,熬碗紅糖薑湯壓壓驚,結果連姜塊也沒找見。
她乾脆燒起灶,尋來類似砂鍋的陶瓮,打算熬一碗清甜白粥暖暖胃,方便睡個好覺。
有了以前的經歷,陸雲初很快找到手感,點火、熱灶、放鍋,手法利落。
柴火噼啪響著,熱氣漸漸讓小廚房暖和起來,橘黃的火光在她眼前晃啊晃,晃得人昏昏欲睡。
陸雲初不斷攪動著白粥,看著米粒逐漸漲大變胖,最後白鼓鼓的肚子開了花,軟爛的碎米融入米漿,發出咕嘟咕嘟的輕響。
滾滾白霧帶著熱燙的米香撲面而來,好像將時光也拉長了,心跳也變得綿綿軟軟,陷在一片悠悠的祥和里。
陸雲初再一次感嘆生命力的頑強,明明陷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書中世界,罩上了命運的枷鎖,她應當害怕不安才是,可是此刻看著滾滾的白粥,她居然升起了「活著真幸福」的感想,這世上大概只有死亡才會讓她的意志力消沉吧。
等到肉鬆烘乾捻散後,白粥也熬好了。
陸雲初給自己盛了一碗,尋了個小板凳,本來打算就在這兒吃,突然想起房內還有一個重傷的病人,頓時生出一股「只是喝白粥至於也要吃獨食嗎」的羞愧感。
她端著餐盤走回房,用手肘頂開房門,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本已做好聞湛和丫鬟們一樣只會跟著劇情設定動作,不會理會她剛才說的話的心理準備,結果她一進門就看見換好衣裳的聞湛的背影,依舊是背脊挺直,默不作聲地垂著首,身形似要和寂寥將熄的燭燈融為一體。
也是,即使是沒有自主意識的npc,也應當有求生的本能吧。
陸雲初清了清嗓子提醒他自己進來了,也不知他聽沒聽見,沒什麼反應。
她將聞湛那份兒白粥放在距他不遠的小桌子上:「你應該許久沒有好生進食過了吧,我煮了些白粥,你吃點暖暖胃。」
聞湛不語。
陸雲初又道:「雖然我知道你應該不會理解我說的話,但是我還是要說一遍。我和之前那個人不一樣,我不會傷害你的,我的魂魄占了她的肉身,我們雖然看上去是同一人,但此刻的我是全新的我。聽來有些繞也有些恐怖,但是……」再恐怖也不會被人日日折磨恐怖吧。
聞湛抬起頭,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陸雲初看不清他的表情,覺得男配應當對原身恨之入骨,不敢掉以輕心,往後退了幾步。
聞湛頓了一下,收回目光。
陸雲初有些尷尬,沒再多費口舌,把餐盤端得遠遠的,找了個小桌案坐下喝粥。
金黃的肉鬆灑在瑩白的粥面上,蓬鬆柔軟,在油燈照耀下泛著酥黃的油光。夾一筷子面上的肉鬆往白粥里壓壓,不需浸得太久,只需稍微裹上米漿,熱氣還未散時,大口送入嘴裡,浸潤過米汁的肉鬆有一種獨特的醇厚感,鬆散的肉鬆與清新的白粥融合在一起,鹹淡得當,肉香也變得格外清甜。
胃裡暖呼呼的,四肢也逐漸熱乎起來,濃厚的幸福感讓她忘掉了剛才煩躁的情緒,有什麼事情是熬不過去的呢。
她抬頭望向聞湛,沒想到對方正在看她,見她抬頭,輕側頭撇開視線。
「喂,你趕緊吃呀!」她猜不透聞湛的想法,便不去猜了,畢竟這個世界的人和正常人又不是一個思維頻道的,何苦難為自己。
聞湛依舊沒說話,陸雲初也習慣了。正當她以為聞湛就要繼續坐在那當一個毫無知覺的石像時,他突然站了起來。
他的身量很高,極其消瘦,無論何時背都挺得筆直,松垮的粗布麻衣在他身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面色、唇色都是慘白的,明明看得出在忍受極大的痛楚,但依舊面無表情,似乎並不在意的樣子。
他往前邁了幾步,姿勢有些狼狽,面色愈發慘白。
陸雲初心情沉了下去,為自己剛才不夠耐心的情緒感到抱歉,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聽到「撲通」一聲悶響,聞湛跪倒在了地上。
他垂著頭,背脊依舊挺直,可是卻在劇烈顫抖。
陸雲初看到了他撐在地上的手腕在往外冒著鮮血——因為沒有紗布,那處深可見骨的傷口只是灑了傷藥,並未包紮。
她腦海里浮現出他上身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想必腿上也好不到哪去,也不知他一個人怎麼清創,怎麼上藥的。
她心裡十分清楚他只是活在劇情里的角色,和那些丫鬟一樣,都是提線木偶,可此刻她卻不忍多看,總覺得這種狼狽的場景對於一個無論何時都不彎脊樑的人來說極其殘忍。
她聽到他站起來的聲音,然後是慢慢地、穩穩,地挪步到了桌子前,接著勺碗碰撞,應當是端起了餐盤……
陸雲初心下嘆氣,她不是什麼聰明的人,被困在這個院子裡,周圍是一群聽不懂人話的npc,自身都難保,又怎麼救他。若是他們倆都按著劇情線走,最終都逃不過「死」一字,她所做的,不過是讓他死前能和她一樣,吃點熱的,穿點暖的吧。
想到這裡,她站起身,往小廚房跑去。
聞湛將餐盤端到了軟塌前的桌案上,費力地坐了下來。
剛出鍋的熱粥滾燙,還沒湊近,蒙濛霧氣就罩住了臉,柔而綿長的暖氣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