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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湛身上的痛楚叫囂著,他皺著眉,牙關緊要,可還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陸雲初一頭霧水,試探道:「我不生氣?」
「我沒有擔心?」
「我不會離開,我會一直陪著你。」
她絞盡腦汁,所有的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沒找到聞湛想聽的那句話。
忽然,指尖一涼,她打了個激靈。
聞湛的手從被子裡探出來,白皙的手背傷痕累累,顫抖著,終於碰到了她的指尖。
一陣巨大的酸楚湧上心頭,此時此刻,她好像感受到了聞湛的情緒,一種空洞無盡的黑暗鋪天蓋地的湧來,她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道:「……我是真實的,我不會消失。」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想這樣說,可能是他的眼,也可能是他指尖的冰冷,讓她短暫地同他陷入了同一片迷障。
聞湛骨血里的苦痛還在撕扯,但他卻如釋重負,噙著笑,昏睡過去。
陸雲初愣愣地坐在床邊,半晌沒回過神來。
她感覺自己奇奇怪怪的,怎麼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她拍拍腦門,讓煩悶苦澀的情緒散開,重新恢復活力。
屋外陽光正好,透過窗紙灑進屋內,她將床幔撩開,讓日光照進來,驅散床內的黑暗。
日光將聞湛的睡顏染上一層安穩柔和,她呆呆地看了會兒,直到意識自己這樣有點變態後才猛然回神,挪開視線起身。
她繞到小廚房後辟出來的雜物間,翻出一個嶄新的銚,這是用金屬做的方便攜帶的小鍋,常用於溫酒煮茶,形狀有點兒像茶壺,把口堵上,拿來烤梨正好。
開藥的大夫很細緻,除了尋常傷寒藥以外,還額外包了許多潤嗓清肺的藥草。
陸雲初挑揀出甘草、川貝,從竹籠里拿出曬好的紅棗干,清洗乾淨後,放入切頭去核的雪梨中。
將雪梨放入銚中,倒入甘草汁,再將灶眼堵上,把銚放進去慢慢烘烤。
雪梨表皮略微粗糙,吃起來像混著細密的顆粒,汁水充足,一口下去,迸濺的汁水裡像撒了甜津津的白砂糖。
烤梨不能用太炙熱的高溫,要用文火慢慢燜,讓這些細密的顆粒逐漸融化,變成白瑩瑩的輕柔糖汁。
等待梨烤好的時間,陸雲初又回到廂房陪伴聞湛。
他應該沒有那麼難受了,臉上神情平靜,眉頭不再緊鎖。
她安靜地看著他的睡顏,想像他睡飽覺以後睜眼吃到甜蜜的烤梨的模樣,嘴角忍不住高高翹起,內心被溫暖的幸福充盈。
看了一會兒,陸雲初離開廂房,趁著陽光正好把乾貨拿到院子裡曬上。
忙完以後,烤梨差不多好了,聞湛應該也醒了。
她回到廚房,拿開隔在灶口的銅板,一股濃郁的甜蜜熱氣瞬間涌了出來。
她用火鉗把小鍋拿出來,將烤梨和糖汁倒到碗裡,配上勺,端進廂房。
聞湛果然已經醒了,他坐了起來,靠在枕頭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動靜後立刻回神轉頭,還沒看見陸雲初的人影,嘴角就先翹了起來。
他圍著被子,安靜地注視著陸雲初走過來,配著虛弱的神色,有一種格外乖巧的感覺。
陸雲初問:「睡得怎麼樣?」
他笑著點頭,表示很好。
她將餐盤放在小桌上,走過去摸摸他的額頭,確認體溫正常,問:「身上還難受嗎?」
聞湛搖搖頭,想要抬手比劃紙筆,一做動作,肺部發癢,不由得乾咳了幾聲。
陸雲初連忙給她倒了杯溫水,他擺擺手,表示無礙。
她在他身旁坐下,看他這模樣,不由得埋怨道:「看你虛弱成什麼樣了,下次不要淋雨了,你的身子和我能比嗎?」她可是打不死的小強型女配。
聞湛搖搖頭,再次比劃紙筆。
他睡醒以後不像剛才昏沉時那樣軟乎乎的了,陸雲初有心逗他,把手掌遞給他:「想寫什麼?」
聞湛頓了一下,眼裡閃過迷茫,不懂她為何伸手,緊接著斷斷續續的畫面閃過,他有些難以置信,一著急,劇烈咳嗽起來。
陸雲初連忙收回手,替他拍背順氣,不敢再逗他了。
待他咳嗽聲漸歇,陸雲初將餐盤端來:「吃點。」
烤梨的皮呈棕黃色,皺皺巴巴的,縮成很薄一層。周圍的梨湯清透,蜜色的汁水像醇厚的老酒。
把壓在上面的梨頭拿開,濃郁的甜香味兒更重,熱乎乎的,像剛出爐的棉花糖的甜,纏綿悠長。
「這算得上是我最喜歡的飲品之一了,生津養胃,清肺止咳。」她解釋道,「我沒有放糖,但是這梨很甜,不放糖也很甜,不愧是聞珏每年都……咳。」最後一句支吾著給吞下了,可臉上的損樣兒壓也壓不住。
聞湛沒聽清楚,有些迷惑,但他向來不是會追問的人。
梨湯冒出的白煙裊裊,勾得人喉間干癢,聞湛用瓷勺碰了一下皺巴巴的梨皮,軟而不爛,一勾就破開,露出內里雪白的梨肉。
烤過的梨肉水汪汪,甜噹噹的,吸滿了甘草汁,既有水果的甜蜜,又有藥草的清苦,中和了膩感,有一種悠長的回甘。
果肉綿密,每一顆顆粒都吸飽了水分,一口咬下去,像是糖水在舌尖綻開,整個人都同這梨肉一般,被甜水滋潤浸透變得嘭嘭的,瞬間撫平了秋日的乾燥,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