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肘子煮得酥爛,連湯汁也變得黏糊糊都,肉皮軟韌黏稠,晶瑩亮澤,撕開以後,內里肉脂晶瑩,瘦肉紅潤,色相絕佳,讓人垂涎欲滴。
這醬肘子用的是老湯,滋味醇厚,肥瘦相間,非常入味。看著油膩,入口卻不會太膩,肥肉和肉皮早被熱氣熬得松爛,尤其是肥肉,好似下一刻就要被熱氣燙化了一般,入口即溶。
啃肘子可得小心一點,免得一咬,油就順著嘴角就流了出來。
陸雲初自己吃也沒忘了聞湛,用筷子給他分了一小塊兒,又給他掰了塊兒饅頭。
反正就是她吃什麼,聞湛就分得一小塊兒什麼。
聞珏嘀咕道:「嘖,餵貓兒呢。」
聞湛還是第一次吃這麼葷的食物,肥肉入口即化,油脂香氣伴隨著醬香瞬間填滿口腔,讓人忍不住渾身一振,這大概就是肉食帶給人的別樣力量吧。
他很喜歡,就著饅頭,讓精細的香氣在唇齒間慢慢流轉。
聞珏看得飢腸轆轆、直咽口水,趁陸雲初低頭,把饅頭往肘子盤裡一裹,黏糊糊的肉汁頓時把饅頭糊成醬色。
陸雲初做的饅頭和她其他菜的風格如出一轍,怎麼實在怎麼來,個頭渾圓,胖乎乎白蓬蓬,筋道十足,配著肉汁那叫一個過癮。
熱乎的饅頭把肉汁的膠質熱化,湯汁似同饅頭融為一體,並不會因太濕而浸軟饅頭,反而給饅頭帶上了一點黏糊的口感,直叫人吃得渾身舒坦,非得配上一碗好酒,方能吃到痛快。
他不好意思動肘子,轉而挑起了一片臘肉。臘肉沒放多久,還不夠辣,但肥肉部分已經變成了微黃的透明色,跟琥珀似的,色澤明亮。
牙齒一碰,那肥肉就跟破了層外皮一般,裡面臘香醇厚的肥油滋滋作響,沒做好準備,油瞬間就從嘴角溢了出來。
他尷尬地用饅頭堵住,悶頭狂吃。
桌上一時只有碗筷碰撞聲,忽然,柳知許抬頭看向窗外,打斷了這安靜:「下雪了。」
窗外雪花紛飛,似鵝毛般輕盈,在寒風中打著轉落下,地面稀稀疏疏染上一層純白,不一會兒就會被全數覆蓋。
陸雲初吃得差不多了,肚皮鼓鼓,興致勃勃地跑到窗邊看雪。
聞湛跟在他身後,同她一起欣賞飄雪的夜景。
「是不是馬上要到新的一年了,這會兒下雪可真浪漫。」陸雲初捧著臉遙遙望著遠方,豎著耳朵聽有沒有寺廟的撞鐘聲傳來。
聞湛雖不懂「浪漫」具體為何意,但大體能明白此為「詩情畫意」的意思。
他跟著綻放笑顏,無比認同地點點頭。
另一邊聞珏襯他們走了瘋狂吃菜,一抬頭,發現柳知許不見了。
廂房拐角處,柳知許抬頭看著房檐,輕聲喚了一句:「影。」
一道巍峨的黑影閃過,在她面前站定,聽候吩咐。
柳知許看著檐外紛飛的鵝毛大雪,出聲道:「下雪了。」
無論她說什麼,影都不需要接話,沉默地低著頭。
柳知許也沒有和他聊天的意思,她轉過頭,伸手遞出手裡的東西。
影的眼前出現一副碗筷,碗裡擠著悶悶一碗餃子。
「今夜不必守著。」她道,「今夜是除夕。」
影十分錯愕,半晌沒有動作。
柳知許從懷裡掏出藥瓶,口氣一如既往的冷淡:「這是這個月的解藥。」
影雙手接過,一手藥一手碗,行禮道謝的姿態顯得有些笨拙。
柳知許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影站在黑暗的角落裡,看了看藥瓶,又看了看餃子,終於有了動作。
他蹲下身,放下藥瓶,捧著瓷碗,選擇先吃餃子。
他吃得狼吞虎咽,一身黑,在大雪紛飛的夜,像一隻覓食的烏鴉。
柳知許回到廂房時,聞珏已經吃飽喝足了。
他和聞湛站在窗邊,正在看外面撲騰玩雪的陸雲初。
柳知許還沒踏入房門,就被陸雲初叫住了:「快來,咱們堆個小雪人吧。」
柳知許從來沒堆過雪人,被她叫住又不好拒絕,只能同她一起笨拙地鼓搗起來。
站在窗前的聞珏皺了皺眉:「成何體統,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般小孩心性,端莊全無。」
也不知道他是在罵誰,聞湛瞟他一眼,轉身就走,似乎連多餘的眼神也不想給他,免得白費力氣。
他往廂房外走去,在廊下站定。
陸雲初不准他出來,怕沾著雪受寒,但廊下有屋檐擋著,應該不算不聽囑咐。
站在這兒里,能更清楚地聽見她的笑聲。
她不知從哪翻出來了鹿皮小帽和手套,給柳知許也戴上了,兩人說笑著,用地上很快積起的學堆了一個半圓。
她們嘀嘀咕咕地討論著是不是應該滾一滾,滾圓點。
聞湛不知不覺就勾起了嘴角,黑夜、白雪,如此寡淡相衝的顏色,竟也可以這般鮮活。
身後傳來腳步聲,聞珏走到他身旁:「是她勸服了你嗎?」他還是不能接受,「為什麼,我曾勸過你那麼多次……」
聞湛今夜心境柔和,也不屢次無視他了,從懷裡掏出紙筆寫字。
聞珏見他如此珍視這個本子,心中氣悶,想要多說幾句,又硬生生忍住,怕聞湛不再同他言語。
——她沒勸過我。
聞珏更惱了:「那你是為何這般,從前我求也求過,罵也罵過,你從沒聽進去,我們多年的情分難道比不得她一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