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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臉熱,但見聞湛先紅了臉,便好多了:「好了好了,我睡了。」
說完,真的安安靜靜地睡了,因為實在是太困了。
不知道怎麼的,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的她變成了個小姑娘,十分頑皮,整日計劃著要逃出高門大院裡去外面瘋跑。
一日她終於找到了機會,溜了出去。她兜里有錢,看著又貴氣,沒人敢靠近,但張揚過頭了,總會惹來要錢不要命的。
她的錢包被搶了,追出去的時候摔了個灰頭土臉,一路追到巷子裡才發現大事不妙,被人一個麻布袋罩住了。
她被打暈了,嘴裡塞著布,關進了擁擠的驢車夾層。還有許多人和她一起,就像貨物一樣被送出了城。
她沒見過什麼風浪,試圖逃走試圖反抗,可是越是掙扎越是惹怒人販子,挨了打,吃了苦,終於安靜了。
這樣沒過兩日她就發了熱,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個清越的聲音:「你們這是去哪?」
後面的她記不得了,再次醒來時,那群惡貫滿盈的歹人已被伏誅。
她翻身下車,其他人都在地上磕頭道謝,哭的一臉鼻涕一臉淚的。
而面前兩個的少年騎著高頭大馬,一個黑著臉沉默,一個一臉無奈地道:「快起來吧。」
無奈的那個轉頭對黑臉的那個說:「通知官府吧。」
黑著臉的更不高興了,怒道:「你多管閒事救人也就罷了,怎麼還準備送佛送到西?這裡是河東節度使的地盤,你我二人偷偷跟著我舅舅到這兒,萬一被發現了……」
那個看上去很清俊的少年咧嘴笑了:「膽小。」
對面的少年嘟囔了一句:「爛好心。」策馬走了。
這少年對他們交待了幾句,準備追上去。
她趕緊邁步上前,可是渾身無力,差點倒在馬前。
少年勒住馬,黑馬嘶鳴,將他從馬上掀翻。
他很狼狽地摔了一下,但很快穩住,無奈地看著面前黑撲撲的小丫頭,確認她沒傷到。
陸雲初撐著最後一口氣問他:「喂,你叫什麼名字?」
其他人都倒抽一口涼氣,覺得陸雲初很無禮。
那少年正在翻身上馬,聽到這話卻並未惱怒,反而轉過頭來仔細看了她一眼。
一個黑撲撲的丫頭,連臉都看不清。
他看向前方策馬離去的少年,笑容里閃過一絲狡黠:「我啊,我叫……聞珏。」
說完,揚鞭策馬,只留給陸雲初一個意氣風發的背影。
後來她被父親尋回,病好以後已經記不清他們的臉了,只記得他的名字,和那股勃勃生長的意氣風發勁兒。
父親寵她,最後百般打聽、推測,知道京城聞家的大公子聞珏偷偷來過這裡,救人的應當是他了。
於是陸雲初便有了心上人。
幾年後,時光更迭,王朝分崩離析,她也長大了,不顧父親勸阻,尋到了聞珏。
她覺得聞珏和當年一樣,還是那樣的意氣風發,只是比當年多了凌厲的意味在。
而她見到了他的弟弟,一個滿身暮氣,口不能言的病秧子。
這麼多年,她對聞珏的心意已成執念,越是喜歡他,就越不能接受自己弄巧成拙,下藥計謀失敗,和他的弟弟共處一室被發現,污了清白。
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年滿身髒污、難堪無助的時候,發了瘋地想要挽救,最後選擇嫁給了他的弟弟,只為能長長久久陪伴在他身邊。
她不能接受聞珏對他的厭惡,把火氣全撒在了他弟弟身上。
他的弟弟就像是聞珏的對立面,無論她怎麼折磨都不反抗,只是平平淡淡地看著她,像看一個可憐蟲。
她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怒火,瘋了一般地陷入執拗,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她只能把這個礙眼的人除掉才好。
憑什麼命運要如此對待她,她有多慘,就得有人比她更慘才能撫平她的怒火。
……
回憶散去,穿過層層時空,夢裡的陸雲初撥開長達十年的雲霧,看清了馬上少年的眉眼。
他的眼眸明澈又乾淨,獨一無二。
這麼多年的痴狂和瘋魔,原來都是一個笑話。
惡毒女配的身體裡強加的劇情回憶閃過,只是一瞬,讓陸雲初得以窺見從未在書中提起過的真相,窺見因為要鋪墊劇情而實實在在加諸在聞湛身上的荒謬,npc設定便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也不知上天是慈悲還是殘忍。
對麻木無知的npc的過往,只是一個過程,但對聞湛,卻是日夜不停的可笑折磨,是真真實實的痛,是鮮衣怒馬到寂寥枯等死亡。
陸雲初脫離夢境,她驚醒,眼角沾染著溫熱的淚水。
第56章 早春第一朵花
她抬眸,聞湛不知道何時睡著了,安安靜靜地垂著頭,隨著馬車的晃動有一搭沒一搭地點頭。
他睡著了,手臂還牢牢地圈住陸雲初。
這樣睡覺對頭頸不好,陸雲初卻沒有立刻叫醒他。
聞湛睡著的時候,看不見他的眼,於是只能感受到他清正骨相透出的冷。可他閉目的時候神情如此柔和,舒展的眉,帶著脆弱感的眼尾,輕而易舉地化解了那股冷。
這樣的一個人,從小到大都存著太過濃重以至於令人替他不甘的溫柔,理所應當該受到愛意眷顧,可是他卻屢屢被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