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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職業神棍,近三十年的時間裡一直在國內各地遊走,招搖撞騙。他騙過的金額總數加起來已經超過百萬,後來所有事情在他被告上法庭之後曝光,所以才會被關了起來。」顧西宇說著,把一併帶進來的文件遞到顧勛和許彩婷的面前。
許彩婷搶過了資料,和顧勛挨在一起翻閱。紙張唰啦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快,堅信了二十幾年的事情成了他們人生中不可摧毀的高塔,他們這些年所走的路與做的選擇都依賴著它的指引,可它現在卻突然在他們面前崩塌。
顧勛的拐杖從他手臂間滑落,只能跌跌撞撞地靠到牆邊勉強撐住自己的身體。許彩婷卻沒心思幫他撿起掉落的拐杖,衝到桌子前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驚得對面的男人嚇了一跳。
她試圖抓著救命稻草:「你,你還記得我吧?二十幾年前,我們在C市一家道觀前相遇,我當時還帶著兩個孩子!你說我牽著的那個是人中龍鳳,要是能平安長大肯定會是個將才!你還說我手上抱著的孩子,說他是什麼天煞孤星,我們家裡人以後萬一有什麼長短肯定就是他害的……」
桌子另一邊的神棍愣了好久,砸吧著嘴說:「大嬸,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你問我,我哪還記得?」
「再說,就算真有其事,我那些話本來就是隨口胡謅的啊。」可能是因為人已經被關進牢里,他回應的態度坦誠中帶著囂張。
「天煞孤星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是假的吧,哪有那麼多孤星吶?怎麼可能會有人把這些話當真?」
「我當真了!」神棍話才剛說完,又被許彩婷提高的聲量給嚇著。
她氣得眼眶發紅,滿臉是三觀盡毀的不可思議:「因為你這句話,我們信了二十幾年!我的兒子……我的大兒子在遇見你的幾年後生了場重病過世,我們一直覺得是小兒子的錯,是他的降生帶走那個聰明又很會哄人開心的孩子……」
許彩婷說著,突然就捂著臉蹲到了地上,句子的尾音帶上了明顯的哭腔。
她不顧周圍還有其他人在場,直接像發泄般大哭出聲。
這二十幾年來的執迷似乎在這一刻被衝破,籠罩著她和顧勛的那層網被人無情撕開,讓他們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真相。
說到底,她和顧勛只是想為那件難受的事找個甩鍋的人罷了。是她和顧勛沒有注意照顧好孩子,才會那麼遲發現他嚴重的病情,害他最後撐不住過世。他們不願意承認是自己的疏忽,正好又有了神棍當年說過的那番話,於是他們為孩子的死,為接下來生活中所有的不順與失利找到了很好的藉口。
這麼想著,許彩婷抬頭往距離她只有幾步之遙的男生看去。
小房間裡頂上掛著的吊燈微微晃動,白色的光暈過於刺眼,模糊了那道瘦高身影的面容,讓她無法看清他的長相。
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應該稍微得到緩和的淚水,忽然間又止不住從眼眶裡奔涌而出,給她的心臟帶來一種難以呼吸的酸痛。
明明她的孩子還好好地活著站在她身旁,從現在開始彌補那些年對他的虧欠也來得及。可是從神棍口中確認事實的瞬間,她的心卻有一種特別後悔的落空感。
就像一切其實還是太遲了,他們不僅失去了疼愛的大兒子,也弄丟那個小時候本來很貼心又懂事的小兒子。
一直到顧西宇和顧勛還有許彩婷走到外面停車的地方,顧勛和許彩婷臉上的表情都還維持在呆滯的狀態,路上也沒跟他說過半句話。他親自開車把他們送回最近剛租下的房子,給了他們一段平復心情的時間。
顧勛和許彩婷坐在後車座,偶爾會抬頭看向駕駛座上的男生,想開口和他說話,卻又發現他們和他已經陌生至無話可說的地步。
「這張卡,你們拿去吧。」
到家那會兒,顧西宇在把車鑰匙還給他們的時候,順道把季琛那天給他銀行卡交了出去。
面對顧勛怔愣的視線,他輕聲道:「這是季琛說給我的聘禮,裡面有幾千萬,可能對你們來說算不上太多,但幫忙緩解公司的情況應該夠了。」
「這些年你們沒怎麼管我,吃穿住行都是靠我自己賺來的錢維持,所以沒能存上多少。這是我最後能夠給你們的東西,再多,也沒有了。」
這句話不知道又觸動了許彩婷的哪個點,她又捂著嘴開始掉眼淚。
顧勛臉色在離開警局後滄桑不少,他盯著顧西宇的手看了很久,最後只拿走車鑰匙,把卡推回去搖頭道:「公司……本來就已經經營不下去了。我當初為了賺錢做過很多搬不上檯面的事,就算直接請動季琛幫忙恐怕也無力回天,我已經打算放棄了。」
「季琛怎麼說也是有頭有面的大人物,他雖然很完美,但這樣的人大多時候都很自視清高,心也不定。他現在嘴上說愛你,可能幾年後就會另有新歡。」
「我見過不少商場上的大小人物,那樣的人和事情我看得太多了。這筆錢你自己留著,以後萬一發生什麼事,好歹能有個保證。」
顧西宇捏著那張卡,垂眸沒有動作。
一隻手突然從他身後伸了過來,把卡抽走後態度強硬地塞到顧勛手裡。
顧西宇被人攬著肩膀往一個有些健壯的懷裡帶了帶,季琛漫不經心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不需要,我會養他一輩子。」
見完神棍的時候,季琛發過消息問他在哪裡,他當時說會先送父母回來再搭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