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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轉身看了北喬一眼, 方才面對女王的親昵和乖巧通通不見,北喬從那眼神中讀到了一種危險的訊號。
「『王子』這個稱呼很適合你。」北喬不知是在諷刺還是認真地說,「總要為你安排一個合適又尊貴的身份嘛。」
「那可多謝你的良苦用心。」少年回應一句, 終於不再滿臉堆笑,「你明天該不會真的想去參加什麼『女王的宴會』吧?」
「要看我們有沒有運氣撐到明晚宴會開始。」北喬恢復了嚴肅的表情,「藍海內外的蔓延已經被玄武防火牆和抑制劑阻擋,但這不代表我們能一直安樂下去。我猜另一個世界的你,那位軍隊的洛上校,一定在想方設法地奪取0號世界的地址,甚至做好了得不到就毀滅的打算。」
「只要他捉不到林語,就沒有辦法從根源上毀滅0號世界。」洛商安插了一句話。
少年皺眉聽了一會兒,沉思片刻道:「父親他……現在在做什麼?」
聽聞少年提及洛上將,眾人將目光都放到了蘇琪身上。蘇琪朝少年解釋著:「上校的父親已經是軍隊的最高司令官了,如果地下城的首批遷移和使用能夠成功,上校會成功晉升,一躍成為少將級別。目前各國之間達成了統一共識,將共享地下城的資源,成立統一聯邦,洛司令是聯邦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少年抬頭看了一眼洛商安,發覺到洛商安也在看他。
少年一笑:「小安,『我』終於還是成了和父親一樣的人。」
洛商安面容微動,與少年一般無二的黑色眼瞳中流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
「請問,地下城有什麼不妥嗎?」蘇琪牢記著被女王打斷的這個話題,比起洛家的家事,她顯然更加在意這個由洛上校主持的計劃是否存在瑕疵。
「蘇琪,你現在要聽的內容,很可能與你一直以來的信仰相悖。」北喬說,「我並不確定你會不會因此崩潰。」
有人笑出了聲。
「你太小看我手下的兵將了。」少年說,「我從封鎖區外的街道上撿到蘇琪,那時候她受了嚴重的輻射污染,是我帶她回了安全的地方,並且送到醫院救治。我的要求只有一個,服從且只服從我一個人的命令。她不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蘇琪一向很實際。」
聽這話的時候,蘇琪一直保持靜默的唇微微張了張,但最終她什麼也沒說。
「你覺得,如果你的想法,和外面那個『上校』不一致的話,這位蘇琪中尉會聽誰的呢?」北喬意有所指。
「聽從她的本心。」少年說。
夜已深,繁星掛墜,真正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北喬的日記本中記載著的,是『人類肅清計劃』的部分內容。
而少年口中講述的則是『鯨落』的實施。
將兩者結合起來看,才是各國高層達成和解,組建聯邦的真正目的。
『鯨落』源於一種生物現象。生物的出世總是伴隨著大自然的祝福和饋贈,物質能量是守恆的,生物死去後,也必然會將這份禮物以某種形式還給自然。
當巨大的鯨燃盡生命的最後一秒,龐大身軀墜入海洋深處,這份回饋便開始了——據說鯨的身體能夠維持一小片地區的生態循環長達百年之久。死亡與新生是交替出現的,一條鯨死去了,意味著新生的鯨正在到來。
高層們,在『造一條鯨』。
如今的世界,就像是患了重病奄奄一息的鯨,它拖著殘破的身體在海洋中遊蕩,似是能看見生命的倒計時。
而戰爭,則是加速鯨死亡的利器。鯨大量出血,內外傷混雜在一處,連流動的海水都能傷到它。無數雙眼睛盯著它,盼著它早點死去。
等到它沉重的身體降落,再也無法動彈,地球會溫柔地接納它,蠶食它的血肉,將它重鑄為嶄新的能量,返回到遼闊海洋中去。
如果要說明地更形象一些,就好比畫家畫畫。一幅畫畫到最後,畫家發現問題太多,多到無法修復的地步,他不會再修改細節或者想辦法彌補,而是會用白色塗料刷白整張畫,重新開始。
蘇琪安靜地聽著,隨即皺起眉毛,「可是,想要達到真正的『鯨落』,地球上必須要完全靜止,沒有人類生存的痕跡才行……」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緊接著她的身體像是秋風中的樹葉一樣發抖起來,不可置信的神色染上她的雙眼。
北喬依舊坐在琴凳上,雙手交握,手肘撐著膝蓋。他非常冷淡地接了她的話:「是啊,所以才需要地下城。留在地面上的人,可不僅僅是被放棄這麼簡單,他們早就被安排好了充當『養料』的角色。有了天基武器,毀滅地表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只要地下城成功運行,地面上的人們會被全部『肅清』,等待地球的重生。」
*
探照燈掃過窗扉,映亮桌上的紅酒杯,杯壁上還掛著未乾的紅色酒裙,顯然酒杯的主人並未走遠。
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緊接著兩名軍人出現了,他們的手臂上架著一名男子。
那位男子穿著白色風衣,戴著圓眼鏡,身上有大片的淤青,顯然是經過掙扎和反抗。此刻被拖著走進來,他一言不發,身上的每一個動作都寫滿了抗拒。
他被那兩名軍人摔在地上,一雙鋥亮的軍靴映入眼帘。
他沿著那雙靴子往上看,看見規整的深藍軍服,以及面前站立的男子肩上的三顆星星,他瞳孔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