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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餓了,但是,不是傅晚漁端給她的飯食,它是不肯吃的。
傅晚漁匆匆洗漱更衣,親手照顧著小傢伙在廊間吃飯。它埋頭大快朵頤的時候,她用牛角梳子給它順毛。
顧岩陌洗漱之後,走到門外,就看到了這一幕,笑著走過去。
「要特別特別熟稔了,才能這樣。」傅晚漁並不看他,輕聲道,「這小子是在西域出生的,有獸性,特別護食。它覺得不夠親近的人,要是在它吃東西的時候碰它,會直接上嘴咬。」
「知道了。」他說著,撫了撫她的頸子。
她鼓著小腮幫,抬臉瞪著他。
「你對我,特別容易發脾氣,一點兒涵養都沒有。」顧岩陌不怕死地捏了捏她的小腮幫,用只有彼此可聞的語聲說道,「幸好我喜歡。」
傅晚漁探手捏住了他膝上一塊皮膚,用力一捏,再一擰。聽說掐大腿里子最有效,但她不是習武的人麼,用些力就是了。
顧岩陌立時皺眉,發出「嘶」地一聲。
傅晚漁笑得現出幾顆小白牙,鬆了手,「讓你招惹我。」
顧岩陌也豁出去了,走到她跟前,俯身,雙手用力揉著她的小臉兒。
「顧岩陌,你怎麼這麼不是東西?」傅晚漁一面笑著申斥,一面掐他的手臂。
隨行的纖月、凝煙一見這情形,臉紅紅地避到了室內。這夫妻兩個,怎麼一大早就打情罵俏的?——雖然,那方式是特殊了些,但是比起以往的相互淡漠,已經進步了好些。
好事啊。
兩個丫頭相視而笑。
只有無病是淡定的,一直心無旁騖,埋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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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下午,一行人慢悠悠地到了保定府。
顧岩陌在這裡有別業,便沒進驛站,直接去了那所宅院。
傅晚漁跟顧岩陌商量:「我們先去屯營探探情況。」
顧岩陌說好。
兩個人轉去更衣。傅晚漁裝扮成了身著布衣的少年郎,顧岩陌亦換了一襲粗布玄色深衣。
更衣之後,顧岩陌捲起袖管給傅晚漁看,「瞧瞧你幹的好事。」早間,她把他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能怪她掐他麼?誰叫他把她的臉當麵團兒揉的?「我臉都腫了,你沒瞧出來?」她說。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顧岩陌捏了捏她的小下巴,磨了磨牙。
傅晚漁笑笑的,「走吧。」
因是去辦差,她連纖月凝煙都不帶,更不會帶無病,安撫了小傢伙一陣,它才老實下來,委委屈屈地坐在別院正房的廳堂門外,目送著兩個人走出門。
兩個人策馬去往屯營之前,未免人多惹眼,吩咐隨行的暗衛、親信暗中追隨即可。
傅晚漁知道,顧岩陌選擇此地,是有些用意的:此地千戶長左庸,是凌大老爺的小舅子。
到了屯營,牽著馬遊走至軍戶集中居住的屯子,以路過討水為名,先後去了幾個軍戶家中。
傅晚漁雖是早有心理準備,看到軍戶家中的情形,亦是暗自瞠目結舌:
這些為家國效力、曾在沙場出生入死的人,眼下拉家帶口的住在屯子裡,柴門矮牆形同虛設,屋舍不遮風雨,室內陳設亦是寒酸至極,有些人的家中,不要說沒有待客的茶具,便是沒有殘缺的杯碗都拿不出。
一般的軍戶,每月有六錢銀子、六斗米糧可領,是不多,但別的日常所需,諸如炭火之類,朝廷都有貼補。也就是說,尋常軍戶只要不是敗家的性子,就能把日子過得很不錯。
可眼見的一切都說明,他們過得困苦不堪。
朝廷用衛所制以兵養兵,怎麼會成了這個情形?
他們又怎能被這般對待?
委婉地問了,卻是大多數人諱莫如深,不肯告知原由。
顧岩陌和傅晚漁也不灰心,繼續尋訪。
終究是遇到了敢說實話的人。
軍戶楊成的髮妻齊氏今年四十來歲,眉眼間有著長期被困苦所累的憔悴,卻存著一份堅韌。
傅晚漁室內外,見只有齊氏一個,問道:「怎麼沒見您的兒女?」
齊氏嘆息道:「只有兩個女兒,都嫁了。」頓一下,又嘆息道,「幸好,我們只有兩個女兒,要是有兒子,等他有了家室,情形只會比我們這等光景更差。沒盼頭的日子,過來何用?」
「這話怎麼說?」傅晚漁故意道,「不瞞您說,我們一早遇到的軍戶,倒是很知足的樣子。」
齊氏冷笑,「知足?知足什麼?是知足生了女兒卻樣貌不濟,沒法子孝敬給上峰,還是知足沒生女兒,免卻了那等煩擾?」
言語間意味的事態已經超出預料。
「這話怎麼說?」傅晚漁問道,「朝廷不是按月給軍戶發放糧餉麼?」
齊氏再度冷笑,「軍戶?我們現在只是頂著個軍戶的名頭罷了,名下的田地,早就不讓種了。每月的例銀糧食,更是不要指望,能賞些糧食,便要感恩戴德。百戶長要伺候千戶長,我們這些人,可不就是輪到誰就是誰倒霉。」
傅晚漁挑了挑眉,眼中戾色一閃而逝,略一思忖,她亮出了早已備好的一塊錦衣衛令牌和繡春刀,「我是錦衣衛里的女侍衛,還請您將遭遇的不平事如實相告。」在外面,錦衣衛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
憑齊氏心性再堅定,見到令牌和繡春刀,也不由大驚失色,一時間愣怔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