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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蓉在竹林深處停下,落下右膝,半蹲在地上,伸手輕輕覆上了地面。魂魄絲髮未束,自肩頭滑落,髮絲落在他修長的手上。
花蓉挑眉開口道:「坤賦,你可能聽見我在喚你?」
靜默半晌,忽地,花蓉腦海中傳來一個男人渾雅的聲音,是無比震驚的驚呼,震得花蓉腦中直嗡嗡作響:
「花蓉?你醒了?你居然醒了?你還有魂魄了?你居然有魂魄了?」
花蓉聽到他的聲音,展顏一笑,收回手,說道:「你果然還有一絲意識,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坤賦的聲音復又在花蓉腦中想起:「還不如沒有!這一絲意識,唯有掌命可與我交流一二,旁人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你可不知道,你們走後,我過得有多寂寞!」
從坤賦那渾雅的嗓音中,花蓉竟聽出一絲絲哭腔。
回想起當年坤賦化形時那一縷小鬍子的硬漢樣,瞬間便有些著不住了。能把一個硬漢逼出哭腔,足可見這二十萬年的孤獨。
花蓉笑道:「好了,我這不是醒了嗎?日後你便不寂寞了。我既能擁有魂魄,你待我想想法子,看日後能不能也讓你生魂。」
坤賦笑笑道:「你我五人本就是機緣化生,能活一世已是天道恩賜,我對生魂倒不甚在意。倒是你,為何會生出魂魄?想來現在,你也能感知七情六慾了。」
花蓉點點頭,將自己醒來之後,一直到在掌命洞府中發生的所有事,都給坤賦講了一遍。
坤賦聽罷後,對花蓉說道:「這麼說,你現在也不知道你生魂的緣由,還娶了個小娘子。也好……有了魂魄也好。我們這樣縱然逍遙,卻也活得無知無覺,在世上走了一遭,除了守著天道賦予的德行,都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或許你有了七情六慾,日後反而能悟出另一番境界。」
說著,坤賦話鋒一轉:「至於掌命那小子,我勸你日後還是遠著些,他和從前不一樣了。」
花蓉微微蹙眉,對坤賦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坤賦嘆了一聲:「你們都走後,我意識獨存了一萬年,實在是寂寞的緊,我索性便封了意識。直到十八年前,我又感覺到魔王的氣息,方才甦醒過來。可惜十八年前那場大戰,是發生在九烏派的雪飛炎海。那裡赤火千里,沒有土,我意識到達不了,不知那場大戰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流芳派先掌門夫婦死於那場大戰,還封印了一隻有吞天噬日之能的九尾妖狐。」
花蓉問道:「先掌門夫婦?就是我那小娘子的爹娘?」
坤賦愣了愣,不耐煩道:「我等於沉睡了十九萬年,我咋知道你小娘子的爹娘是誰。反正大戰後我去找過掌命一次,那小子……哼……」
坤賦冷嗤一聲,接著道:「淡漠疏離,一口一個天道大運,還讓我以後別再去找他。」
花蓉想想方才掌命的樣子,心頭漫上一層疑雲,但有些事情,急不得,需待徐徐圖之。
花蓉抬頭看了看天色,見日出東山,便站起身,說道:「我得回去了。」
坤賦不解,語氣間還有些嫌棄:「得回去?得?什麼叫得?」他們五人過去一向來去自由逍遙,從來沒有得去做什麼這麼一說。
花蓉唇角掛上一絲綿長的笑意,笑嘆了一聲道:「我那小娘子怕是要睡醒了。」
想起昨晚小姑娘想鋸了他的情形,花蓉只覺無奈,可不得回去看著嗎?別剛有了七情六慾,還沒感受下呢,就先落得個五肢不全。
不等坤賦多說,花蓉撂下一句走了,瞬息之間便沒了蹤影。
回到雲生結海樓的仙府中,花蓉見小姑娘還沒醒,抱著他的仙身正睡得四仰八叉,時不時還磨兩下牙。
花蓉無奈失笑,魂魄便在就進的貴妃榻上盤腿而坐,準備打坐重聚靈力。
誰知,坤賦的聲音猛然在花蓉腦海中響起:「啊呀,想不到你這小娘子竟是如此美人!這容貌,與咱們水之尊離若相比也毫不遜色啊。」
坤賦竟然跟來了!還跑到他小娘子的閨房裡來,看見了他小娘子的睡顏!
一瞬間,花蓉便深切理解了,當年那些人為何會那麼緊著自己的仙侶。只可惜坤賦還似當年,根本不明白。
花蓉沒有回答,在房中掃了一眼,只見窗邊的矮柜上,擺著兩盆盆栽,床頭的小柜上也擺著一盆。
盆里有土!
花蓉信手一揮,忽見那三個花盆裡的植物突然倒長,直接將盆里的土緊緊纏繞起來,包得密不透風。坤賦的聲音,隨即便像悶在了缸里,罵罵咧咧也聽不清他在說啥。
花蓉再度閉目,他只需重聚一層靈力,便可使用一些仙術,比如移形換影什麼的。到時,小姑娘的閨房裡,一星半點的土都不能有!
白玉京位居東方,東方地氣暖和,草木繁盛,乃木之靈氣聚集之所。天地間的木之靈力,不斷流向花蓉。
花蓉估摸了下,照這個速度,約莫一個月左右,他便可重聚一層靈力,一年時間,他便可再化人形。
花蓉正打著坐,忽然,房中傳來一個聲音。花蓉警惕睜眼,時拂曉也被那聲音從夢中驚醒。
那聲音,一聲聲喚著時拂曉的名字,帶著濃郁的悲傷和不舍,且沙啞而又破敗,空靈渺遠,竟不知是從何處傳來。
時拂曉嚇得臉色都變了!又是這個聲音,和上次在商兀凝耳室湯池中聽到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