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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愛國一想,點頭,「是這個理。」
悵然一嘆,「就回來半天。」
三個兒子三個兒媳給林晚照這乾脆俐落的關門驚了一下,大家一起下樓, 車就停樓下,彼此告別,各上各車,關上車門的第一句話都是, 「你說,媽消氣沒?」
林晚照去廚房看看, 鍋碗瓢盆都收拾好了,廚台櫃檯擦的一塵不染, 很符合林晚照的標準。廚房是最容易髒, 也最需要每天整理的地方。
「哎呀,這個老三, 真是不過日子,剛才我就想說了, 看買的這些個東西,沒一樣便宜的。」劉愛國彎腰看著地上放著的水果袋嘮叨,林晚照回頭瞧一眼,地上散著好幾個透明的水果袋,一個墨綠花紋的西瓜,兩大盒紅紅的草莓,一大把香蕉,兩個菠蘿。
「樓里暖和,吃西瓜倒也合適。」午飯後切了一個,挺甜。
老三的確是這樣,跟你拉關係的時候大方的不得了。
「可不敢再叫老三這樣買,日子不是這麼過的。」
劉愛國甜蜜的抱怨幾句,搓搓中午喝的有些泛紅的臉孔,在家站不住腳,客廳拿包煙塞兜里,「我出去轉轉。」
「去吧。」
不用問也知道去哪兒,肯定是去找老友李中意炫耀去了。
炫耀的內容林晚照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
你有中華我也有。
你喝茅台我也喝。
看劉愛國這昏頭樣兒,林晚照長長的嘆了口氣。
老三媳婦開著車,說,「你知道我在媽柜子里看到什麼了麼?」
老三揉揉眉心,「看到什麼?存摺?」
「媽的存摺能放櫃裡,肯定藏好了。」老三媳婦用餘光瞥丈夫一眼,「媽柜子里,兩件羊絨大衣,一長款一件短款。兩件羽絨服,也是一長款一短款。男式的,爸爸的呢料大衣、羽絨服也都有。我說我買的羊絨大衣挺好,上千了,媽怎麼眼皮都不動一樣?媽現在真了不得了,真捨得。」
老三媳婦感慨著,「說真的,我媽都捨不得買這麼好的衣服。」
「那是,你媽家裡又沒拆遷。」
老三媳婦瞪丈夫一眼,「今兒大嫂都下凡了,我看媽也沒拿正眼看她。」
「大嫂最不實在。以前媽去給她伺候月子,有兩樣不吃,這不吃,那不吃。蒸雞蛋都說媽蒸的不好,滋味兒不對。蒸雞蛋有什麼滋味兒不對的,不就是蒸完之後倒些醬油點兩滴香油麼。氣的媽把調料給她,讓她自己調。」
「還有這事?」
「媽跟大姐說的。大姐打電話給她,跟她商量要不要給她去飯店請個廚子,她這才好些了。」老三說,「你看大嫂兒那樣兒,成天端著個架子,也不嫌閒。」
「大嫂不說她舅舅在大學是個官兒麼?」
「表舅,又不是她親舅。大哥在副教授上多少年了,也提不了正。人家表舅的親外甥,比大哥還小歲,現在已經是正教授了。」
「你看咱們買房的事能成麼?」老三媳婦有些擔憂,「媽現在叫人猜不透了?」
「聽爸說,拆遷款年前就能下來。」
「我房看好了,電梯房,一百三十平,爸媽一起住也寬寬敞敞的。」
「這事兒還得往爸身上使勁兒,爸名下不也有兩百多萬麼。你看的那房多少錢?」
「七十萬。」
「這麼貴。」
「電梯房肯定貴呀。過年促銷,不然還沒這個價兒哪。」
「等我再跟爸提提。」
劉愛國去找老友顯擺一遭後,心滿意足的回家,臉上還帶著些酒意紅暈,倒也不鬧人,自己進臥室一挺,沒片刻功夫,呼嚕聲能傳到房門外。
林晚照開門看一眼,見知道自己蓋上被子,也就不再理他。
她能理解劉愛國那種對兒子環繞身邊的深深迷醉,她上輩子亦是如此。因為內心深處總覺著,自己沒本事,一輩子就只能把兒女們供計出去,再多的就實在幫不到兒女了。內心深處就覺著自己比上那些有背景有本領的父母,覺著愧對兒女。
這也是為什麼林晚照始終拿不起婆婆的架子的原因,一是因為她天生的老實人,二未嘗沒有兩個兒媳婦娘家都是城裡人,自覺矮人一頭的自卑。
突然間,老家拆遷了,終於,能再幫到兒女了。
怎麼能不樂呢?
哪怕知道兒女們就是衝著錢回來的,可哪怕是衝著錢,只要肯對老家兒說上幾句好聽話,哄一哄老家兒高興,老家兒也是願意給的。
剖開心來,上輩子,就是這樣想的。
難道她活了大半輩子,真的看不出孩子們是為了錢麼?
可是……
還是願意的。
哪怕知道他們是為了錢,依舊願意。
這就是父母的付出。
愛到寧可自欺欺人,愛到卑微下賤。
愛這種感情,有時候也是會讓人極度厭惡的,林晚照想。
她現在就深深的厭惡自己,厭惡那個上輩子卑微又下賤的自己。
林晚照看著鏡中的自己,抿了抿唇角,圍上老大媳婦送的羊絨圍巾,反正不用白不用,出門去了。在家多看劉愛國一眼,林晚照得瘋。
她得去尋個明白人坐會兒。
林晚照拎著個西瓜去了樓下趙嫂子家。
趙嫂子是自己一個一居室,她敲了敲門,開門的人讓林晚照有些意外,竟然是趙嫂子的兒媳婦楊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