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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知道是媽媽主動放棄了我的監護權,奶奶、爸爸、繼母、大姑,許多親戚明里暗裡都說過。現在,媽媽要照顧我的新弟弟,願意將我的監護權給姥姥。」
「呂律師,你問我傷心嗎?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是被偏愛的人。被偏愛的人,不會坐在這裡。可我想,我也有我的幸運,我遇到了我姥姥。」
劉愛國上些年紀,實在受不住這個,喉嚨里發出巨大哽咽。見慣人間慘事的兩位婦聯女同志直接聽哭了。
其實,秦特也沒有故意煽情,更沒有像秦耀祖那樣貌似大義凜然的詭辯。秦特就是平鋪直敘的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可就是讓人心裡一陣陣的發酸。陳冰輕嘆一聲,別開頭。孫梅也紅了眼眶,覺著秦特十分可憐。
呂律師顯然也明白不能在這個問題上再對秦特發難,「我很同情你。不過,據我所知,在到栗子溝村兒前,你與生母這邊兒應該十來年沒有聯繫。你是如何知道栗子溝村兒的地址呢?」
「我小時候,姥姥寄東西到奶奶家,我看過郵包。」
「那時多大?」
「我記不清了,是奶奶家拆遷的那一年。」
秦耀祖聽不過去,「胡扯,那會兒你才十歲,字都認不全,你知道什麼是郵包地址!更別說你姥姥給你寄東西,她什麼時候給你寄過東西!」
秦特把所有的心裡話都說出去了,她覺著自己膽子又變大了些,她不很怕爸爸的當面質問了。
秦特沒說話,呂律師催促,「被上訴人請回答我的問題。」
「那一年姥姥寄了件白色的紗裙給我,篷篷的裙擺很好看,開始我不知道那件裙子是給我的。因為奶奶說是她買的,給了我大姑家的表姐,表姐比我大,穿著有些小,緊繃的。後來是想娣姐悄悄跟我說,她聽奶奶跟大姑在屋裡說的,是我姥姥寄來的裙子,是給我的。我不敢跟奶奶要,也不敢說。我出胡同倒垃圾的時候,在垃圾筒看到的郵包袋子,就撿了出來,上頭的收件地址就是奶奶住的大雜院,收件人是我奶奶。我就知道是這個郵包袋子,我撿回去藏了起來,我那時已經認字了。我背得下來地址,後來郵包袋子叫奶奶發現,她還打了我好幾下,拿到小灶燒了。」
「你有辦法證明所述是真嗎?」呂律師追問。
「這要怎麼證明?」
「我不清楚。你已經在劉家生活多日,劉家的地址你現在肯定背得出來。你得證明這件事,不然,我有理由懷疑,你是提前與劉家勾結,故意離家出走,或是有人引誘你離家出走。」
秦特皺眉思索。
呂律師問,「有證據嗎?如果你不回答,我就默認你沒有證據證明。」
秦特說,「那個郵包袋子上貼著單子,就是快遞單,我還記得那張快遞單的單號。」
這下非但呂律師,連褚律師都瞪大眼睛,秦特把當年郵遞單上的單號背了出來,她老實的說,「我偷偷看過很多次很多次,我一直沒忘。」
呂律師似笑非笑,「看來我們的被上訴人的記性非常不錯。不過,十年前的快遞單號,早湮滅在了歲月里,就算背了一個出來,也沒辦法查辨真偽了。」
當然,呂律師也沒辦法驗證秦特說的就是謊話,他換個問題:
「你覺著爸爸對你不好嗎?」
「嗯。」
「因為他管教你很嚴厲?」
「早上六點起床做早飯,爸爸他們六點半起床,如果麻煩一點的早飯,就要五點半起來。爸爸他們吃過早飯上班上學,我收拾後再去學校。傍晚回家做晚飯,晚飯要豐盛一些。晚飯後我收拾廚房,等爸爸、繼母、弟弟他們洗過澡後,我收拾他們換下的衣服,洗衣服。內衣襪子不能擱洗衣機,要手洗。弟弟的球鞋、運動鞋,爸爸繼母的皮鞋,都要晚上打理好。最後才是擦地板,地板是新房特意裝的,得蹲在地上一點一點的擦。弟弟有時會踢我踹我,說我礙事擋道,爸爸也會罵我不長眼睛。我最高興的時候就是過暑假的時候,爸爸給我找了工廠,讓我去做小工。我每天每天做衣服,沒人罵我,沒人踢我,早上七點上班,晚上十點下班,有時加班到十一點,回宿舍躺下就能睡著。」
「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爸只是稍微有些嚴厲,他是希望你事事出眾,才會對你嚴格要求。女性本來就要在生活中分擔更多家務,步入社會工作更是辛苦。你爸爸罵你的話,可能你現在聽起來非常難聽,但進入社會以後,會有比這難聽百倍千倍的話,那個時候,你也會像現在這樣抱怨嗎?」呂律師問。
「沒這樣想過。」秦特茫然。
「不妨想一想。有句話叫可憐天下父母心,你是不是誤會了你爸爸?」
「不知道。我大伯對想娣姐不這樣,我大姑對表姐也不這樣。」
「你爸爸只是太愛你,才會嚴格要求你。」
褚律師猛的站起來,疾言厲色,「我抗議被上訴人律師偷換概念,對我當事人混淆視聽!」
審判長伸出寬大袍袖,黑色散袖划過一陣風,「上訴人律師稍安勿躁,另一位上訴人律師問的也有道理,世間的確也是有嚴父的。」【雙方上訴,都是上訴人,對彼此都是被上訴人。(原審原告,原審被告)】
呂律師一聽這話心下大定,想著到底是男主審更明事理。他繼續引導秦特,「小姑娘,你不妨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如果你爸爸不愛你,為什麼會在你生母放棄監護權時,義不容辭的撫養你?我國是傳統社會,傳統就是嚴父慈母,他太愛你,太擔心你,才會對你過於嚴厲,以至你誤會了他。他是世界最愛你的人,你想想,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