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頁
霍危樓心底不忍,可他明白,薄若幽做仵作多年,對別的案子尚且要令真相事無巨細浮出,又何況是弟弟的案子,若因恐懼愧疚而逃避,令這案子稀里糊塗的落定,倒不像她了。
他開口道:“直言吧——”
吳襄輕咳一聲:“每個案子案發的路線這幾日我們都帶他指認了一遍,以防錯漏,當日小公子和小薄是在燈市和家裡人走散的,走散的原因不明,他說他看到你們的時候,小公子正站在一群在長街上嬉戲的孩童邊上,他上前湊熱鬧,提起了認得你們父母,很容易便將你們騙到了,後來至無人處,他還是用了迷藥。”
“那時候正是夜裡遊人極多之時,他為了害怕撞上人,先將你們帶到了那處破廟,對,就是當日明公子逃開的地方。”
“那破廟如今也不在了,當時只有洛河河畔頗為繁華,白家村在洛河以西,周遭頗多農家民宅,那破廟在一處緩坡之上,夜裡多半無人,他想等夜色更深些,四處無人了再將你們帶回去,可因為耽誤了太久,你們都轉醒了……”
“不過這次他綁了你們的手腳,卻不知怎麼被掙開了,還是差點被你們跑了,他去追你們的時候,追到了小公子。”
吳襄避開薄若幽自己逃走不說,繼續道:“後來便是半夜將小公子帶回家,用的法子,和對待文瑾的法子一樣,那血道場在他看來是像真神供奉血脈肉身,他還曾取過自己的血獻給真神。”
文瑾的屍體是薄若幽細細驗過的,這一瞬間,她腦海里文瑾的屍體忽然變成了弟弟薄蘭舟的,這令她心尖再度抽疼起來。
她面色微白,卻還支撐的住,“後來呢?”
“他將小公子的遺體在家中藏了五日,那時天寒地凍的,遺體也不會腐爛,且那五日正是外面搜尋人搜尋的最密集之時,後來他方才在夜裡拋屍在下遊河里。”
吳襄一口氣說完,擔憂望著薄若幽,薄若幽卻只是語聲微寒,“好,我知道了,此案何時過堂定罪?”
吳襄看向孫釗,孫釗嘆氣道:“最快也要半月,只是……李紳可能等不到那時候了。”
幾人面露不解,孫釗又道:“李紳可能快死了,昨日他再度昏厥不醒,身上亦熱的厲害,我們找了大夫看,大夫說他臟器有損,油盡燈枯,且他自己也了無生念,說不定下次暈厥便再也醒不來了,至多還有十日好活。”
一股悲愴在薄若幽心底彌散看來,李紳謀害了六個無辜的孩童,可最終卻是因病而死,這算什麼懲罰?
深吸口氣,薄若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早年為何專挑京城富貴人家下手?”
吳襄眼底儘是厭惡,“因他說獻給真神的仙童,需是富貴人家未受過苦楚的,這樣的人福澤深厚,更得真神喜愛,他信道信的瘋魔了。”
至此,薄若幽心底的疑問基本得解,或許可問的再細微些,可她的確心底沉鬱,再難有心力事無巨細,程蘊之和霍危樓也不願她再度沉湎愧疚,與孫釗二人道了謝,又問起了別的,只是到他二人告辭離開,薄若幽亦未再說一言。
她此狀頗令人擔憂,可薄若幽此番卻撐了住,她利落道:“便若義父所言,我們去看看父親母親和弟弟,當初父親母親也未知真相。”
程蘊之應下,很快定了隔日便去城外祭拜,霍危樓自然相陪。
翌日一早,霍危樓便至程宅,父女二人帶上祭拜的香燭祭文,一同往城外行去,也不知是不是陳年舊案得破天公也做美,陰沉了幾日的天色在這日放晴,天穹一碧如洗,日頭高掛,映的城外雪野茫茫無際。
待到薄家墓園,三人徑直往薄景行夫婦和薄蘭舟的墓前去,這是霍危樓頭次來薄景行夫婦墓前,他亦上了三炷香,薄若幽跪在墳前,一邊燒祭文,一邊將當年真相說了出來,程蘊之看的心疼,不願在此就留,待奉上祭品,看著薄若幽磕了頭便要下山。
回城的路上,薄若幽神色沉靜,只是稍顯疲憊,沒多時便靠在車璧上睡著了,程蘊之看著,微微鬆了口氣。
馬車直到程宅門口薄若幽才醒來,她好似睡迷糊了,人也有些打不起精神,待下了馬車,面上還是迷迷瞪瞪的,霍危樓自後面馬車下來,上前道:“幽幽,我需得入宮一趟,待晚些時候再來探你。”
薄若幽點點頭,眼神仍然有些渙散,霍危樓有些擔心,程蘊之在旁道:“侯爺去吧,她只怕昨夜未曾睡好,你面聖要緊。”
“好,我晚間再來。”霍危樓言畢,深深看了薄若幽一眼方才離去。
薄若幽看著霍危樓的馬車遠走,眼底竟有些茫然,轉身之時,看到程蘊之進門,她便跟了進去。
“幽幽先回房歇著,出去這半日,你也餓了,我讓良嬸與你送些羹湯過去。”程蘊之邊走邊交代。
薄若幽應了一聲,腳步一轉往自己的院子而去,程蘊之自去吩咐良嬸。
一炷香的功夫後,良嬸端著一碗蓮子羹往薄若幽閨房走來,到了跟前敲了敲門,內里卻無人回應,良嬸眉頭皺起,推門而入,“小姐,睡下了嗎?用些蓮子羹再睡——”
良嬸說完往繡床上看去,然而繡床上空蕩蕩的,哪裡有薄若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