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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危樓一張臉快要結冰一般,“到了衙門,便叫人送你回府去,今夜審訊,也用不到你,那人皮的下落,韓麒多半會招。”
薄若幽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只好應了,待到了衙門之前,孫釗和吳襄早已在外等候,霍危樓起身,可走到一半,掀簾的手卻一頓,人亦不遠不近的橫在馬車中間,離得薄若幽也極近,“回府後喝些暖身的薑湯,莫要染了風寒。”
薄若幽一愣,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霍危樓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她人還未反應過來,霍危樓卻已經下了馬車。簾絡一起一落之間一股子夾帶著濕氣的冷風猛地竄入,薄若幽又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可面上卻不知怎地微微一熱。
繡衣使回程路上不著急趕路,等冒著大雨回到長興坊之時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了雨夜之中,薄若幽上前叫門,等看著她進了府門,繡衣使方才離開。
見她回來,程蘊之先開了口,“幽幽,你那泡著醋的污物我給你辨出來了,應當是胭脂。”
薄若幽聽的一愣,這時良嬸一眼看出她衣裳濕了,立刻輕呼著上前,“正擔心小姐呢,果然淋了雨,快回屋子換衣裳去,當心著涼,這是今年下的最大的雨了,適才幾個屋子忘記關窗戶,雨差點沒把屋子淹了——”
薄若幽應聲回屋子更衣,一邊走一邊卻在想,許晚淑指甲里的污物,怎會是胭脂?是她塗了胭脂沾上的?還是從兇手身上沾上的……
此念令薄若幽心頭一凜,廢了功夫要把此物驗出來,便是覺得此物一定是許晚淑掙扎之際從兇手身上扣下的,可韓麒已經認了,難道他殺人的時候塗了胭脂?
薄若幽腦袋有些亂,待進門點燈往內室去,卻發覺自己屋內窗欞之下亦有一小灘積水,想起良嬸所言,她也未曾猶疑,只將燈盞放下去找乾淨衣裳。
找完了衣裳,薄若幽走至床邊更衣,她正對著床榻,而在她後背靠牆的方向,一個用來放置錦被的楠木高櫃靜靜的佇立著。
窗外風雨呼號,屋內卻只有衣物窸窣聲,若有所思的薄若幽只顧著解衣,全然不曾發現,一隻枯白的手從櫃門中緩緩伸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份日六。
☆、四和香23
霍危樓大步入了衙門, 孫釗替他打著傘隨行在側,邊走邊問:“侯爺,人已經押入牢房了, 現在便審?”
繡衣使御馬而至,自然比馬車快上許多, 霍危樓點頭, “現在審。”
孫釗便令吳襄先行, 等霍危樓到了府衙牢房之時,韓麒已經在牢房西側的偏堂跪著了。
霍危樓大步入門至上首位落座,他一路冒雨而來, 身上沾了水氣, 墨發微濕,袍擺和官靴更在地上帶出一串水漬,堂門大開著, 傾盆大雨在外面青石板地上砸出震人心魄的聲響,冷風躥卷而入, 直令渾身濕透了的韓麒凍的面色青白一片。
霍危樓的目光卻比刺骨的寒風還要冷, 他盯了韓麒片刻,“你既認了罪, 便將你如何謀害了她們的經過講個明白,本侯且聽著。”
說完此言, 霍危樓打量起韓麒的左手來,而韓麒低垂著腦袋, 落在身側的雙手微攥成拳, “我,第一個害的人,是城南許家的姑娘——”
“我不禁替陸公子代筆, 尋常,我還抄寫畫本,詩文集子拿去賣,未央湖周圍,酒樓要的唱曲本子我賣過,畫舫上的要的戲本子我也賣過,還有專門給世家小姐們看的傳奇話本,我亦賣過,去的多了,便知了凌霄詩社。”
“我空有文才,卻整日裡只能做些替人代筆的買賣,我畫的畫,若署自己之名,少則幾十文,多則幾兩銀子,可換上陸聞鶴的名字,只因為他有個國子監祭酒的叔伯,便可賣數十倍於我,我心中不服,可為了生計,卻不得不如此。”
韓麒艱難的吞咽了一下,“凌霄詩社那群世家貴女,她們哪裡懂什麼文采呢?我第一次看到她們在畫舫游湖,便覺嫉憤不平,後來有一日,我妹妹幫我去送話本,正好看到有人落湖,她本是看熱鬧的,卻被當做了那些小姐們的侍婢,要她去送衣裳,她為了得幾個賞錢,便上了畫舫,而後,她看到了其中兩人更衣的情形。”
韓麒說至此,語聲越是晦澀,“我畫工極好,畫山川湖海,畫魚蟲鳥獸,皆是信手拈來,卻唯獨不會畫美人,我想著,若我能畫出一幅絕世的美人圖來,便一定能彰顯才名,我心中有了一傾國傾城的美人模樣,卻獨獨缺了一樣東西,一顆硃砂痣……”
“我用了百種顏色去調配,卻始終調配不出最活人的硃砂顏色,後來我便想,如何令美人圖栩栩如生呢?何不用真的美人硃砂痣?妹妹偶然提起,曾見過那兩位姑娘身上的硃砂痣,因此,我便動了心思。”
“許姑娘常去買西市一家書館的話本,我正好與那家書館也有幾分交道,因此,便知道了她的動向,說起來也是巧,那日是我往書館送話本之日,卻正巧遇見了許姑娘,她看起來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不看路,差點被行人撞倒,我見她身邊一個下人也無,便尾隨了上去。”
韓麒語聲雖是艱澀,可一字一句說的行雲流水,霍危樓問他:“你是如何殺了她?”
“用繩子,那日我一共帶了五本話本,正好用繩子捆了,我放下話本之後,那繩子還在我身上,我用繩子勒死了她,然後,我用隨身帶著的刀割下了她手臂上的硃砂痣,連同那塊皮肉一起,我回了家中,用蠟鞣之法,將那人皮鞣製成幾乎透明的一張,比世上最削薄的棉紙最細膩的紗絹還要柔韌透亮,而那顆硃砂痣,更是比調配出的顏色逼真好看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