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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剛種了十來株新的松樹,皆是齊腰身高,此刻最中間的被拔掉,衙差們挖出來的坑中露出了一副簡陋的棺槨,棺蓋已經打開,還未走到跟前,薄若幽便聞到了一股子腐臭之味,等走到坑邊上,一眼看到了棺中的女屍。
薄若幽道:“得將屍體移出來。”
衙差們上手,一臉惡寒的將屍體從內抬出放在了一旁平整的地上,薄若幽帶好護手挽起袖子,又在面上覆上巾帕,而後便蹲下身來驗屍。
霍危樓站在一旁看著,第一次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她忙碌。
死者死亡多日,腐敗嚴重,又因為是產後而亡,創傷處腐爛更甚,薄若幽已經聽了張家二郎的供詞,自然當先確定死因,在周圍其他人繼續挖土尋骨之時,她一人在這偏僻一隅細細查驗起來,兩柱香的時辰之後,薄若幽直起了身來。
吳襄從遠處大步走過來,“小薄,如何?”
薄若幽正色道:“張二沒有說謊,她的確是血崩而亡。”
吳襄凝眸,“幸而不是被謀害致死,倒還算還有一點點良心,只是也可憐了她,救不了女兒,自己的性命也交代在此。”
薄若幽卻皺眉,“雖是並非被人直接謀害,卻也是這家人冷酷無情,不顧她的攔阻非要用嬰兒祭神,但凡心軟些被她攔住,或許也不到這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份日六。
☆、五更轉(完)
薄若幽徹底驗完張瑜母親的遺體已是過午時分, 這時,衙差們亦從松林中挖出許多骸骨來,這些骸骨在土中埋了十多年, 亦只剩下一副骨架,薄若幽請衙差幫忙找來氈毯, 又在平坦之處拼起了人形來。
沒多時孫釗從吳家過來, 向霍危樓稟告道:“侯爺, 其他人還是未曾招供,下官打算將幾個主犯帶回京城審問,待審完了, 直接過堂定案。”
霍危樓自無意見, “還有兩個重病者,此外還有個孩子,如何處置?”
這般一問, 孫釗也有些作難,“一個老婆婆病的嚴重, 還有吳家那個姑娘, 也是落了殘疾,這二人當年未曾參與謀害人, 最多也只算個知情不報,下官打算從輕處置, 畢竟她們如今和坐牢也無二,稍後下官和沁水縣知縣商議一二, 看看能否將此村落歸入別的村子, 到時候讓里正找個人照看著。”
這村子雖是荒僻,可到底有房舍又有農田,孫昭靈機一動道:“這幾人皆是重犯, 按理說連家宅都要抄沒,不過下官想了想,倒不如將此處屋宅分給其他村中貧弱之戶,若有人願意,便擔起照看之責,倒也兩全其美,至於那個孩子——”
孫釗略一沉吟,“若送去哪處農家收養,也算良策。”
霍危樓道:“此事若傳開,人人皆知他的血親得過瘟疫,又是罪大惡極之人,只怕無人願意收養他,不如送去相國寺吧。”
孫釗也知道那收養無家可歸孩童的小寺,立刻道:“侯爺仁德,下官明白了。”
霍危樓抬眸看向遠處彎身忙碌的薄若幽,他並非仁德之人,尋常此等小事,更不值得他過問,只是念在薄若幽對那孩子有些牽掛,方才多問了一句罷了。
孫釗也隨霍危樓看過去,見薄若幽在一堆白骨中蹲著,眉眼沉肅,心無旁騖,亦面露讚賞來,“此番小薄辛苦了,下次再有這般遠的差事,一定不讓吳襄再帶小薄出來。”
此言本合霍危樓心意,可他略一沉吟,還是道:“也不必如此,若信任她,便不必刻意體恤。”
孫釗眼底閃過意外,眼風極快掃過霍危樓,見他並無玩笑之意心底方才一定,“自是信任的,只是看小薄辛苦的很。”
當然辛苦,仵作本就是辛苦的行當,霍危樓眸色微凝,這時,卻見薄若幽忽然抬頭給自己擦汗,她一邊擦汗一邊朝他看來,唇角一揚,淺淡卻明快,片刻她又俯下身去驗骨,那笑意便似驚鴻一瞥一般引的霍危樓心熱。
孫釗在旁又道:“眼下驗骨完了,小薄便可當先回京了。”說著看了眼天色,“時辰尚早,若能早些出發,多半能在入夜之後趕回京城。”
霍危樓點了點頭,“甚好。”
因衙差人多,手腳亦都利落,午時之後,整片松林便被挖了個七七八八,而當年他們埋屍之地頗為集中,很快,便挖出來一個三丈見方的骨坑來,只是當初屍體堆疊在一處,如今那些骨頭亦混在一起,薄若幽要拼補出完整的身骨便破費功夫。
等將土坑內主要的骨架拼補好,日頭已經西斜,還剩下些雜亂細碎的骨頭難辨歸屬,她正有些犯難,霍危樓卻到了她身邊,“定下身份驗出死因來便可了,這些東西要被帶回京城做呈堂物證,不必非要拼湊完整。”
薄若幽想了想也是,霍危樓又道:“去淨淨手,我們準備回京了。”
薄若幽看了一圈,只覺衙差們還沒有離開的意思,孫釗亦未發話,便有些猶豫,霍危樓無奈,“孫釗已經說過了,令你先回京,他們要收攏物證,還要將那小童安頓了,沒那麼快,你留下也無用,我們趕在子時之前回京城才好。”
他這是專門在等她,薄若幽生怕耽誤他的正事,忙應了好,等將驗屍器物收拾好,便去和孫釗告辭,孫釗笑眯眯的讚賞了她,又道:“既有侯爺作陪,我便不令人送你了,堵住的山路已經疏通,我們只怕要明天一早才能回京,你早些回去安歇,這幾日屬實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