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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危樓傾身將袍子往她身上拉了拉, 悄無聲息的起身走出了門, 門外侍從們在廂房就地而歇,此刻正和兩個衙差說話,見霍危樓出來, 幾人忙上前行禮。
霍危樓出了門,站在檐下:“生了何事?”
衙差道:“侯爺, 是捕頭讓小人過來說一聲, 張婆婆之子昨夜藏在吳家附近,天明時分被小人拿住了, 捕頭想令薄姑娘放心。”
霍危樓凝眸,“他躲在吳家附近?”
衙差點頭, “是,他是想去帶走那小孩, 結果院子周圍我們的人不少, 被發現了蹤跡。”
“孫釗審的如何了?”霍危樓又問。
“幾個人都是硬骨頭,尤其那張婆婆,還想尋死, 不過張家兄弟中的老二似能開口,吳家那個雖然利落的認了罪,可卻不願說的如何細,也不願指證其他屍體藏匿之地,還有一個獨臂老頭,因上了年紀,還沒問完人就暈了。”
天穹靛藍,層雲絮疊,明光掩映其後,清晨將至,霍危樓抬眸看一眼,“稍後本侯過去看看,繼續審吧。”
衙差應了,轉身而出自去回稟。
清晨的山風涼意沁人,霍危樓些許倦意被山風一拂,整個人都覺神清氣爽,他站了片刻,又回身往正房走去,還未走近,他便聽見裡頭簌簌有聲。
他推門而入,便見薄若幽已坐了起來,她握著他的袍子,睡眼惺忪,有些茫然在屋子裡尋找著什麼,待他進門,她眼底方才一亮,“出了何事?”
霍危樓不自覺彎了唇,“衙差來稟告,說張婆婆的兒子在吳家附近徘徊,想帶走那小童,結果被衙差們發現了蹤跡拿住了,又說幾個人都是硬骨頭,只有張家那老二招認些許。”
薄若幽揉揉眼睛,正一點點從睡意中抽離,她少有這般迷糊模樣,霍危樓看的心熱,抬手將她臉側散落下的髮絲拂了拂,“並無旁的事,你可多睡會兒。”
薄若幽搖頭,這下徹底醒過神來,又去打量霍危樓,“侯爺昨夜未睡嗎?”
“我一直在此。”霍危樓望著她。
薄若幽又覺心頭一跳,看了看身上蓋著的袍子,連忙要下榻,“我不睡了,侯爺歇歇吧,我想過去看看,若有人招認,只怕要我驗屍。”
她穿好鞋履,又將袍子遞給霍危樓,霍危樓接過,似乎早料到她醒了便不會歇著,“那便過去看看。”
他穿袍衫,薄若幽又重新挽好髮髻,二人便往吳家來。
剛到吳家近前,便見院子外面也守了不少衙差,本是要搜山拿人的,可張大郎竟然自投羅網,倒是替他們省去周折,見霍危樓到了,眾衙差紛紛上前行禮。
院內吳襄得了信,當先迎了出來,此刻已是天光大亮,連著熬了幾日的吳襄亦是疲憊明顯,行了禮便道:“張家老二正在招,大人在審,侯爺可要去聽聽?”
霍危樓點頭,幾人便走到了正廳之內,如今吳家屋宅皆被利用,張婆婆等人分開關押著,孫釗則在左廂審人,門掩著,孫釗和張家弟弟的聲音從內傳了出來。
吳襄想去通稟孫釗,霍危樓卻抬手制止了他,又低聲道:“在此聽著便可。”
隔了道門,孫釗冷笑,“當年若是有醫治的法子,又何苦封了你們村子,你們覺得不公,可若是令你們出來,染了更多百姓,到時候又如何交代?”
“那是你們的事!官府無能,卻要讓我們白白葬送性命,憑什麼?我們村子發病之人本來沒有那般多,可官府竟將所有發病的都送到了我們村中來,當年我不過也才十七八歲,我兄長,也還不至二十歲,我們明明沒有得病,為什麼要被你們關起來?”
孫釗沉了聲音,“這是天災,非人力可改,當初擇你們村,亦是因為你們村子裡病患集中,地勢亦立於封山,你心中有怨懟也不算什麼,後來那半年你們亦憑本事活了下來,這撿回了一條命是好事,可你們既活了下來,為何不好好活下去,反倒做下惡事?”
張家二郎似被觸及了痛處,聲音顫抖道:“你們這些人,未曾經歷過那些煉獄一般的時候,如何能大言不慚的指責我們?當初村子裡皆是病患,本來沒得病的後來也都染上了,我們害怕,便往高山上跑,一直跑一直跑,生生在岩洞裡過了半年,起初上山的人不少,可後來得病的得病,餓死的餓死,到最後,山上連或者的飛蟲走獸都沒了。”
說至此,張家二郎亦陰測測的笑了一聲,“大人一定猜不到我們如何活下來的。”
屋外薄若幽面露疑惑,轉眸去看霍危樓卻見他一副瞭然之色,他似乎猜到了這張家二郎要說什麼。
“我和我兄長,是靠著吃我表妹的人肉活下來的。”他又詭異的笑了一聲,“因為她不是得那瘟疫死的,她在山上受了傷,沒有止血的藥,再加上體弱,就那般咽了氣,她原是定給我兄長的未過門妻子,後來為了活命,我們兄弟兩不得不靠吃她的肉活下來。”
“兩個月,我們最後的兩個月,就是靠著一個一個咽氣的人,吃他們的肉,喝她們的血才能活命,她們大都是我們同族親朋,若不是那瘟疫,我們要麼一輩子做兄弟,要麼會結親,可誰能想到,她們最後竟然成了我們活下去的口糧。”